朱贝贝惊叹,原来我想全面控制他,怪不得我会被他身上的孤单吸引。说到底,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控制欲是紧贴背后的幽灵。我常常看不起她们,觉得她们不过是吃了投胎的红利,我和她们不一样,应该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没想到命运岔开了,但痛苦的结果却很一致。
朱贝贝笑,我的心也像阴沟。
这是什么比喻呢,谁的心没有阴暗的地方。朱贝贝的心再像阴沟,她也没有做对不起陈星的事情,不管她的出发点是什么样的。
张束想告诉朱贝贝,自己时刻都在阴暗着。
还好她最后站在了朱贝贝这边。她不想让自己的心看上去像一家廉价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留下垃圾就留下垃圾。在整个故事里,她已经显得够廉价了。但这些话,她不会和贝贝说。每个人都应该有在肚子里烂一辈子的秘密。
行啦,睡吧。朱贝贝是这么内耗的人吗?
朱贝贝低头,我没有其他可以内耗的地方了。
张束拍拍她。我知道。
临睡,张束问,你们还联系吗?
朱贝贝说自己已经拉黑了陈星。张束笑了,真巧。
又问,那还想报复吗?
朱贝贝说,想。
张束问,还是跟人睡觉吗?
朱贝贝笑,不止于此。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我曾经伤害过你,但以后不会了。你要信我,好吗。
张束突然觉得心“咯噔”了一下。她想,会不会是朱贝贝做的。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能原谅朱贝贝吗?不原谅会如何,原谅会如何?
这是两人第二次睡在一起。张束没有给朱贝贝一个确凿的答案,也没有给自己一个确凿的答案。她们之间本身的信任基础单薄,张束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人类本能的同情,而不是出于相信。这是两条道的事。而三十多岁的女人夜聊,也不会再像女学生夜聊一样,聊出爱与信任。她们因不快乐的事情连结在一起,因畸形的事情连结在一起,未来相处诸多风险,是不能多贪的温度。她与母亲也曾经睡过一个被窝,那时她提到母亲有多幸福,日后便有多张惶。
朱贝贝又抱过来了。这次她没喝醉。
算了。张束突然觉得困意袭来。只贪今晚,也未尝不可吧?
她回抱了朱贝贝。两个女孩第二次相拥。
22 拥抱一下有助于缓解焦虑
从洗手间出来,杜润正等着。
杜润笑说原来名义未婚夫的意思就是能借着名义躲出来。可惜张束没遁到一个气味好闻的地方。
张束没什么心情,甩他一句,又没邀请你来。
杜润又笑,“好歹咱俩要演对手戏,你离场了留我在那儿唱独角戏吗?”
“怎么会是独角。三个男人一台戏,你们三个名角切磋戏只会更精彩。哦不对,一会儿朱长跃和你爸还来,五个。”
杜润不再笑了。他笑不出来,刚才张束前脚去了洗手间,后脚朱贝贝就去阳台打电话。董沁渝和陈星相谈甚欢,当杜润是空气。
杜润习惯了,但他不会低头。从回到杜家开始,他就从来没讨好过董沁渝。第一罪人是杜清,第二罪人,他不忍心用罪人的名号定义母亲,但绝对不是自己,那就没必要有歉疚。两个不同姓的人留着一样的血,多半一样可怜。
对陈星就更无必要。如果这个男人样貌猥琐,还能减轻一点身上的背德感。偏他长得干净。
董沁渝今天恶心他,他接受,也不是第一天,也不是单向。但带上陈星就有点越界了。他还不至于受这种委屈。
他把张束的身子掰过来,看着她,“说真的,你每次发言都让我觉得你要叛逃咱俩的小组织了,刚才陈星阴阳你挑男人眼光差,我可是立刻替你回嘴来着。”
“什么叫替我?他在骂你,你是替自己辩解。再说这话也没错……”
张束突然打住,不再说下去。
杜润懂了,张束的态度变化来自于陈星。当时和她提陈星要来,她云淡风轻地讥讽自己,现在好了。难道她不知道自己面对陈星会失态吗?
张束不想听,但杜润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问她,“所以你来之前在咖啡厅给我一套理论洗脑,只是一种敷衍对吗?你自己说的那些,你压根不信。”
张束不说话,杜润就往反方向拉她。
“去哪儿?”
“哪儿都可以,但不要回包间,至少现在不要回。”
“能躲多久啊。”
“躲到更多的人来,淹没陈星的存在,淹没他对你的影响。”
“那董沁渝对你的影响呢?”
杜润停住脚,说张老师,就让我赢一回。
“赢?为什么要赢我,可以背刺我吗?”
“张束!”杜润急了的时候会叫她大名。“上次是我错了,但这回我是真想保护你。我可以保护我的盟友,对吧?或者共犯,如果用这个词你能更舒服的话。好歹我是个男的,好歹我受羞辱的时间比你长比你猛烈呢,我进杜家的时候,都不能上户口本。”
可内伤并不比外伤痛苦小。张束想,但她没说。杜润又在光明的灰色地带向她招手,她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那就先站在中间吧。她说,我其实对陈星早没感觉,非要形容,就是恶心。
我信你,杜润说。但不管你是伤心还是恶心,你发挥得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好。我知道,你想学你小说里的那些狗屁不通的人物,对真爱无所谓,能洒脱地只看目的地,但其实你根本做不到,对吗?从头到尾你都觉得契约关系是一坨屎,你甚至担心只见过一面的苏沛盈。
张束被说中了心事,崩溃低吼,难道不应该吗?我们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吗?
杜润的手悬在张束的头上,他想放上去,安抚她,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没有我们,没有我们。他语气很轻。只有我。你看,是我要地皮,是我要当院长,是我想挣几辈子花不完的钱,是我想证明我比我哥牛逼,是我想让我爸认可我。我可以和她彻底断了联系,但我也没敢提。我什么都想要,我太贪了。但是。
两人走到了高档餐厅的大门。不怎么值钱的铁门雕上花,立刻上了档次。人类非常擅长包装和修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