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润也翻了个白眼,“什么特殊。张老师,我最近学了个新词,说的就是你,‘巧言令色’。你不要修饰,我说了,咱们这是以物换物的原始关系,你和李行更不特殊了,友达以下,暧昧未满。”

滚吧。这男人心态真好,一会儿的饭局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张束不再理他,“我就想知道你爸妈有多难对付。”

20 董沁渝,至死不渝的渝

“我爸妈是小意思,他们有求于你,和你们家。更迫切的一方永远处于下风口,你不用担心。尤其我妈,会疯狂讨好你,虽然你没从她的朋友圈扒出信息,但她扒出了你的,觉得你很…有趣。”

“这是夸奖还是讽刺?”

“没必要这么戒备,夸奖,”杜润弹了一下张束手里的杯子,“我妈觉得一个女人保持有趣很难。”

张束不以为然。她很爱脱口秀,讲脱口秀的女人都挺有趣的,多是因为吃够了倒霉事和苦头。“花姐”肯定也吃了不少苦,但说一句求仁得仁不过分。

“我倒是想提醒你,今天陈星也来。朱长跃回国,听到的第一件事怕是你和陈星的旧闻。张束,今天是你的修罗场。”

“哪天又不是我的修罗场,”张束反问他,“那你呢?你是天降神兵还是猴子派来的逗比?”

“我在你心里就是逗比?我觉得我还挺优雅的,当不了王子怎么也是个骑士吧。公主,咱们商量商量对策吧,至少别像上次一样尴尬。”

“上次之所以那么尴尬,不是因为你的真公主来电话了吗?苏大夫今天最好不要在这顿饭上 call 你。”

杜润又低下头。事情总会绕到这个问题上来。

张束不想提,但杜润永远能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她很想用他控诉父亲的话反问他,如果足够爱,可以放在身边挂在嘴边,为什么要出来见另一个女人的家长呢?让人心软的低头沉默并不能盖过一切。杜润到底是怎么想这件事的,他到底在乎不在乎让他脸上放光的女人?

但她不能问。她就是“另一个女人”。

“咱们这种关系,我没有任何资格说苏大夫,但我真的劝你保护好她。你说得对,你爸妈处于下风口,我和其他男人再不对劲,哪怕被捉奸在床,他们也说不了什么难听话。但如果苏大夫的事被发现了,就不好说了。”

杜润父母如此敏感,竟然没发现儿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恋爱。这段感情甚至不算低调,同一款香水,老杜院长没经验,“花姐”还没经验吗。张束忍不住在心里咋舌。是没发现,还是不在乎呢。

“那咱们呢,咱们怎么演?”杜润看她。

“你担心他们觉得咱们不熟?”

“是啊,咱俩毫无默契。你看,我说什么你都拆我台。”

张束看着杜润的眼睛,水汪汪,表面是一层委屈。深进去是什么,她不想探究。

她笑,“这不就对了?你应该感谢我,毫无默契又同意结婚,才是正确的开端,证明利益交换成功,是两家喜闻乐见的结果。”

“就不会有浓情蜜意、夫唱妇随的开端吗?”

“他们不信呀,你信吗?真的你侬我侬,后面也不好做制约筹码。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哪儿来的真感情,你爸和前妻,你爸和你妈,陈星和朱贝贝,你和我。”

杜润点头,“这样的家庭里总有新的受害者。”

“别装可怜,咱们算不上,咱们是两个好演员,要演一出各怀鬼胎的戏。肯定有对角色动感情的演员,好在既然是戏就有谢幕的时候。”

张束喝尽最后一滴咖啡,“我不会真醉,喝多少都不会。所以一会儿你放心,我们只要保持现在的不熟就好了。不过我也有个好奇的事,董沁渝会来吗?

杜润一愣,“咱们的事还搬不动这尊佛,他的时间很值钱。”

他努力控制了表情,但脸还是掉了下来。

是吗,张束心里问。董沁渝为什么突然回国,就算杜润心里没数,“花姐”心里肯定有数。那反过来,‘花姐’计划押送两人结婚,快速推进医院的落实,董沁渝会不在乎吗?

即便他不在乎,为了讨好朱长跃,杜润的爸爸会不会将董沁渝抬上桌,当做另一份筹码和礼物?

但推开咖啡馆的门,张束只说了一句,“那就好。”

她走上车,突然有点怀念那晚和李行一起喝酒,两人说话有一搭无一搭,快乐像是浴缸里慢慢沁入皮肤的温水,和在杜润车后座上的感觉完全不同。她可以大方面对自己的内心,她喜欢前者。她甚至在想,如果是李行,他会帮自己吗。

可惜李行通不过家里的考试。再说人家凭什么要帮她,要参与这门虚无的考试呢。不要拉无辜的好人下水。

她甩甩头,钻进了车。张束唾弃自己,被伤得体无完肤,还对任何一个走近的异性带着一点期待,希望他能拉自己出去。

这次定的地点果然和上次家宴规格天上地下。张束每次觉得一家餐厅是老百姓的天花板,就会有另一家餐厅跑出来用更高的格调打她的脸。

眼前一片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烟雾缭绕。才晚上五点,里面已经点亮了地灯,水面些许蜡烛,竟然是明火,氤氲袅袅。许多人举着手机拍个不停,张束只觉自己身在红楼梦片场。

转了几道弯,张束终于看到了包间。一个包间一座亭,四周环水,像个孤岛。她在手机上偷偷查,评论说这里是谈生意圣地,私密性确实达标。

包间走出个人,张束散光,看不清脸,只知道那人留着打过发胶的油头,油头下是张好白的脸,像是抹了几层粉,脸上架着金丝无框镜。脸下面是瘦长脖子,西装笔挺。张束脑子里不知怎的跑出来“似男非女”这四个字。

看到杜润脸色变了,张束瞬间明白,笑说,“他的时间也没那么值钱。”

杜润却笑不出来。看见董沁渝像石膏一样伫立在门口,杜润半步也迈不出去。张束搭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往里走,别怕,没事。果然事不关己,就能从容应对。

两人走得近了,脂粉男才抬起头,对着两人咧嘴笑了起来。唇红齿白,笑容灿烂,在烟雾缭绕的场景下显得有些诡异。

“小润,弟妹,第一次见面,你们好啊!”

声音洪亮,措辞朴实,像是这家酒楼的销售,或者婚庆公司的接待员。

董沁渝伸出手,热情的握手力度,“董沁渝,至死不渝的渝。”

张束没有被那声“弟妹”喊愣,却被这句“至死不渝”震在原地。好在她演戏经验不少,憋着一口气没笑出声,去听见身后一声轻哼。

朱贝贝来了,带着她的标志性香气。朱贝贝果然说到做到,一直赖在她家,这款香水张束每天都能闻到,熟悉得想吐。

董沁渝的注意力移开,杜润这才看了张束一眼。张束猜他的疑惑与自己相当。朱贝贝工作看似光鲜,但本质上还是要给国企民企当牛做马,向来嘴甜,不知这声嗤笑怎么就跑了出来。

朱贝贝和两人擦肩而过,径直走向董沁渝,更热情地握手,“我还说谁敢抢董总的台词,原来就是董总自己呀!好久不见董总,什么风把你从美国吹回来了?”

张束这才想到他们都是做金融的,认识倒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