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旭东故意道:“你们不是卫校的同学么,学过打针,她算专业对口了。”
“不是的。”冯白芷晃了晃头,“程晓霞当年虽然有点不着调,老上网,但她特别想当护士,专业课学得蛮认真。以她的水平,给人打针不会留下那么多无法消逝的针孔印记。除非,她是故意的。”
为什么故意?因为,她和坏人是一伙的。
“她真是个扫把星,哪天死了都没人哭。”说完这句话,她顿了顿,眸光一闪,“你说,如果我们没有来青山镇,程晓霞是不是会被秀妹杀死。‘那个人’想让她死?”他会不会也想让我死,这句话,冯白芷没有说出口。
虽然,她曾离死亡那么近,但感知到危险,还是会下意识地害怕。
冯白芷突然想到,自从收到“那个人”的第一条短信开始,她一直被动地被他牵着走。最初,有靠近秘密的兴奋感,但如今,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依旧渴望知晓陈年旧日里鬼火的秘密,但若一直是以失控、被动的方式往前,并不好受。
她害怕死亡,不管是自己的死亡,还是他人的死亡。
“‘那个人’对付的都是做过亏心事的人,我觉得你人虽然有时候有点不着调,但原则性的错误不会犯,这么些年了,雅乐宫连卖淫嫖娼都没被我们逮到一回。”范旭东本意想开个玩笑,但看她神色不对劲,安抚道,“回头,你找两个精壮小伙给你当保镖,随时跟着。”
冯白芷点头,这话,她听进去了。
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血腥味,黏在范旭东的鼻腔里,他蹙了蹙鼻子,轻咳两声。自从来到青山镇,都没时间上厕所,忙叨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刚一放松,就觉得膀胱快憋炸了。
“我去个厕所,你玩会手机,别想太多。”他安慰道。
“去吧,别尿裤子了。”冯白芷揉了揉脸,吹了个口哨。
“滚蛋!”范旭东乐了,“这么快就有精神犯贱了,挺好!”
离开门诊,他给外面坐着帮忙的当地派出所民警打了个招呼,辛苦他们盯一会。边说着话,边迈开大步,才走两步,就夹着腿往厕所冲。这把年纪,被泡尿憋得脸红脖子粗,简直丢人。在厕所放完水,范旭东舒畅地长舒一口气,哼着凤凰传奇的歌去洗手,眼睛习惯性的四处瞥了瞥,突然,他目光一滞。
盥洗台下方的垃圾桶旁边,扔着几根用过的旧棉签,看似像被人随意扔在哪里,但范旭东认了出来,那是一个符号。
是她?
她竟然在青山镇?
他喉结滚动,身子微微发颤,攥紧拳头,警觉地四下看了看,希望是她,但又害怕希望落空。他搓了搓脸,吐出一口气,强撑出一副镇静自若,目光再次落到那几根棉签上。
这个符号,是五年前,他们在华阳山分开搜寻一个藏匿的杀人犯时,一起商量出的专属记号,当时是用枯枝摆的,告知同伴自己的方向。
不会错。
他思绪高度集中,看向那个符号,标记上有一个小口,朝右。
确定了方向,他一脚踢向棉签,把顺序打乱。
离开洗手间,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可疑的人,迈步,沿着走廊往右走,走到尽头,有个小窗,他从窗户看出去。
窗外,是医院的后院,小镇医院的绿化不好,有些苍凉,一棵枯败的槐树下,有个黑影。
黑影似乎察觉到了来自斜上方的目光。手臂弯曲,前臂向前摆动,做了个极隐蔽的手势。范旭东看懂了,她说,前进。
打完手势,黑影一晃,消失了。
范旭东疾步下楼,尽管心急如焚,但表现得像犯了烟瘾,摸出口袋里的“白沙”,边走边点上。
走到槐树下,站定,吐了口烟圈,假装抽烟,绕着树转了半圈,没看到人影。疑惑间,看到地上几根枯枝摆的符号,再抬眼,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类似防空洞的入口。
再次四下看了看,缓步进入,里面很黑,最初,通道很窄,走了十多米,宽阔了不少,里面有阴风带来的发了霉的青苔的味道。范旭东掏出打火机照明,火光在微微跳跃,颤抖,他把呼吸声压得很小,脚步很轻。
突然,一个人影闪过,一根尖锐的利器抵住他的脖颈,范旭东呼吸一滞,暗叫不好,正准备给对方来个过肩摔。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响,好久不见。
简单的四个字,带着回音,仿佛经过了很久。
范旭东扭身,借着火光,看到黑影的模样,一个背着菜筐的妇人。
妇人摘了口罩,冲他一笑。
范旭东有片刻的愣神,眼前的人,一身村妇打扮,与何年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像。
“怎么,没认出来,看来我伪装得还挺成功。”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是啊,除了她,谁还能有这样的身手。
“何队,我就知道你没死?”范旭东声音打着颤,哈出的口气,吹灭了打火机上的火光。他内心百感交集,好多话从嗓子里往外涌,却又卡在哪儿。眼眶发酸,强忍住内心喷涌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研究过《青山誌》和地图,每次来镇上,都会四处转转。那个,我时间不多,不能寒暄太久。”何年语气冷冽,表情恢复严肃,“有几件着急的事。”
何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黄燕北来青山村取货,他车里装的可能是假药,也可能是陷阱。你们先盯着,别轻举妄动,否则可能会打草惊蛇。”布局者比他们想象还要狡猾,万一车里装的不是“证据”,而是“诱饵”,所有的努力会功亏一篑。
范旭东摸出手机,却发现信号全无:“等有信号了,就跟他们联系。”他知晓时间紧,来不及激动。提起那枚塞在杨勇尸体里的弹壳,以及“那个人”对冯白芷说,他叫“魏红琴”,“有人要把脏水泼给你,是黄燕北吗?他为什么这么做?”
暗色的空间里,阴风阵阵,何年的肉身仿佛再次被重重一击,思绪里多了很多痛苦的回忆,但她没时间悲伤,眉眼瞬间凝成锋利。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来到青山镇?”
没时间叙旧,没时间煽情。范旭东从大年三十晚上那个报案电话开始说起,听到程晓霞和冯白芷一样,是十八年前卫校大火里的“遇难者”时,何年的目光冰若寒霜。这是一场苦熬多年的复仇,计划周密,步步为营。
少女的死,是复仇的一环,布局之人毫无怜悯之心。
何年耐心等范旭东说完,把搜集到的已知信息,与他互通有无。
“你是说,绑架果果的事,老黄是参与者?”看何年痛苦地点了点头,范旭东说,“靠,真他妈丧心病狂。”
“秀妹每个月第一个礼拜的周三,都会来教堂,她和程晓霞的见面不是偶然。”何年用尽力气,让干扰的情绪暂时离开。
“那个人”越来越嚣张,案子越来越复杂,范旭东攥紧双拳,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老范,你发现问题了吗?”何年的语气突然焦急,“你,‘302 案’的负责人,冯白芷,程晓霞两个当事人,这会人都在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