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张的,你够了。”马雪亮端着茶缸进来,“你舒舒服服回家过年,老婆孩子热炕头,老范带着一帮弟兄兢兢业业破案,一宿一宿地熬着。凭什么你一句话就不让他跟案子了。”

“就凭我管着他!”

“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只要没看见上面的文,这案子,就得老范跟。”

张战白了马雪亮一眼:“行,行,我就等着看,能查出个什么,可别再让凶手跑了。”撂下这句话,他扭身走了。

“老范,别被那势利眼影响了。”马雪亮在范旭东肩上拍了一下,“好好整,把案子整得漂漂亮亮的。”

“嗯!”范旭东点头,对众人说,“别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干活!”

聚着的人散开,忙着各自手中的事。

调整好心情,范旭东翻看着手中迟莲芳的资料,表情严肃。资料上说,迟莲芳曾是“小石榴秦腔剧团”的演员,年轻时算个小角儿,上过一些晚会。后来因着跟更年轻的演员抢主角,打了人,受了处分。自那之后,性子变得一天比一天暴躁,还被家里人送到华阳卫生中心住了段时间。

“华阳卫生中心,那不就是精神病院吗?”范旭东嘀咕着。

“老范,这精神病杀人可不用坐牢啊。”白柯宁吸溜着一碗刚泡好的泡面。

曹瑞走进办公室,看到吃面的白柯宁,哼了一声:“小伙子胃口就是好,还吃得下去。”

“那怎么办?我要是饿死了,局里就少了一头任劳任怨的驴。”说完,他看了一眼门口,撇嘴,“就咱这驴当的,还总不受人待见。”

“别扯淡了,阴阳怪气的。”范旭东看向曹瑞,“有事说事。”

“那个,迟莲芳的儿子郭强来了。”

“陈文娟呢?”

“还在医院呢,老太太精神压力太大,躺了好几天了,全靠葡萄糖养着。”

“行!有情况随时通气。”

分局问询室。

“我妈……真的杀人了?”郭强歪着头,哑着嗓子问。

“嗯!”范旭东瞪着他,“你妈为什么会住在烂尾楼?”

“啊……那个,嗯……唉呀!”郭强一拍脑袋,“她,她有病。”

据郭强说,几年前,他们一家老小住在那幢家属楼里,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迟莲芳的精神就出了点问题,晚上开始出现梦游的症状。最初,只在屋里溜达,碰个桌子椅子,在身上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发展到举着刀去小区大院跟野猫野狗干架,常弄得自己一身伤。

“你们是不知道,我妈拿刀的样子太吓人了。那段时间,老有人找上门,说我妈是个隐患,早晚得出大事,让我们把人弄走。我和我媳妇一合计,把她送到了医院。”

郭强带来了华阳卫生所的检查报告和住院记录,“我跟我媳妇带她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她患了‘梦游症’,比一般的梦游还要严重些,是病,得治。”

这两份资料交到法医手里,法医翻看着报告说:“要是按照上面写的情况,迟莲芳的梦游已经算精神疾病了,挺严重的。患者会在睡眠中行走,跑跳,甚至有暴力行为,但醒了之后却没有记忆。这……这得做睡眠检测!”

“在卫生所住了几个月?”

“三个月,医生说可以接回家养,尽量别让她受刺激。”

“那咋又养出问题了?”范旭东问,“我可听说,你媳妇跟你妈、你外婆的关系处得不好。”

“唉,也不能说不好,一般般吧,毕竟不是亲生的。再加上我妈身体不好,难伺候,她俩老拌嘴,我外婆自然向着我妈。从医院接回来之后,是瞅着好多了,跟没事人似的,后来我们住的房子要拆,因为拆迁款谈不拢,我妈又犯病了。”郭强说,“警察同志,不是我们不给我妈治病,我和媳妇俩人都是下苦的,赚不了几个钱,我妈太能折腾了。我家娃娃就要上学了,上学可费钱了,实在没多余的钱给我妈治病。”他的表情既恐惧又害怕,“其实,我妈不睡觉的时候,挺正常的,但她就是死活不跟我们住,要一个人住那个旧房子。”

范旭东哼笑了一声,知道他们话里藏着话。

哪是管不住人,而是巴不得她当钉子户,折腾,闹腾,说不定能多坑些拆迁款。

范旭东拿出一张杨勇的照片,递到两个人面前,问:“见过这个人吗?”看到郭强把照片接过去,又接了一句,“好好看,仔细想。”

郭强抿着唇,试探地问:“我妈要是真杀了人,会影响娃娃上学不,拆迁款还会不会给我们?”

“得看政策。”范旭东说了句废话。

“哦!”郭强盯着照片,反反复复地看,眼神恨不得把照片戳个洞,最终,摇了摇头,“不认识。”

“从大年三十到现在,你就没发现你妈、你外婆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忙得很,平时也见不着那老两位。”郭强做出发誓的手势,“我真不知道我妈杀人了。”

“年三十之后,你外婆陈文娟住院了,谁给你妈送的饭?”

“没人送,我上班呢,我媳妇在医院陪我奶。其实吧,只要不睡觉,我妈跟正常人一样,能做饭,能照顾自己。我们就没多想,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说自己好着呢。”

安排人去走访了迟莲芳原来的邻居、老同事,以及跟迟莲芳打过交道的拆迁人员,这回得到的信息,倒是与郭强所述的情况大致吻合。只是有一点,不是迟莲芳主动要住在烂尾楼的,是郭强的媳妇死活不同意一起住,再加上郭强想要讹点拆迁款,就把他妈赶到烂尾楼住。

“我看,迟莲芳的病,就是被不孝顺的儿子和媳妇逼出来的。”办公室里,陈宇正俯身在炉子旁烤火,嘴里嘟囔着。

这些日子,她白天挨冻,晚上熬夜,手指肿成红萝卜,僵硬得几乎无法弯曲,寒意渗在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

结果,人还没缓过来,就受了一肚子气。张副局的年瞧着是过好了,人肥了一圈,油光满面,回到单位,啥活没干,先给人找不痛快。他嘴上说的是范旭东,但谁都知道,针对的是他们这些何年曾经的下属。

“都累成孙子了,也没落个好!”陈宇挠了挠油腻的头发,手上多了几根落发,“这头发掉的,不会掉成秃子吧。”

“得,那就是秃驴。”

“行了,别耍贫了,来,把在迟莲芳那儿找的线索先对一对。”从外面走进来的范旭东,先到门后面的麻袋里掏出两个生红薯,放在炉沿上烤,“这两个红薯,谁都不能吃,专门给陈的。”

“两个红薯就把我收买了。”陈宇嘴上依旧抱怨,但还是搓了搓脸,投入工作。

调查有了新的进展。在迟莲芳住的地方发现的松石粉经法医化验之后,与在陈玫包里烧焦的那截断指上的残留物完全吻合。而警方在拆迁废墟中,找到了一把家用剁刀,刀柄上清晰地留下了迟莲芳的指纹。

根据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尸体的体表存在多处抵抗伤,表明杨勇在生前曾与加害者发生肢体冲突。剁骨刀与死者身上的大部分创口形态高度吻合,正是导致杨勇死亡的凶器。

唯独那个塞了弹壳的伤口,是人死了之后,用尖锥之类的利器硬生生扎出来的。不过,造成这处伤口的凶器目前还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