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病,却吃这么多右美尼酮,不会是个厕妹吧,把药当毒品磕?”范旭东的目光落在卧室的台式电脑上,生起不好的预感,“查查她的电脑,看她平时都登录什么网站。”

少女的尸体被带回局里,法医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最终的结论与张妍的初步判断一致,死者郭美婷的死亡原因是酒精中毒和药物过量。

范旭东翻了翻《尸检报告》,沉默了片刻,把报告交给陈宇。陈宇和白柯宁原本打算跟盯着陈文娟的人换岗,结果人走到半路,就接到范旭东打来的电话。

又出了命案,死者是位少女,发现尸体的是少女的母亲。

人手不够,安排不开,就让他俩先折回来协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转成了陀螺。陈宇算是刑侦队的一枝花,平时挺爱打扮的一个妹子,如今顶着鸡窝头,整个人灰扑扑的。她看着手里的一摞报告,神情有些不忍。

范旭东抬了抬疲惫的眼皮:“这年过的,真他妈邪性。对了,白和曹呢,查出什么了吗?”

话音刚落,就见白柯宁和曹瑞两个人顶着四个黑眼圈,拿着一摞打印的纸往过走。

“那个,老范,发现点情况。”白柯宁迈着步子,眼眸里是惋惜和心疼。

“是不是厕妹?”

俩人点了点头。

一位年长的刑警困惑地问:“啥是‘厕妹?”

曹瑞解释:“就是把网络当‘厕所’的人。躲在电脑背后,发些恶意满满的帖子,恶毒地攻击他人,也被人攻击。那个论坛里不仅有好多嗑药的人,还分享自己嗑药的过程。”

陈宇问:“为啥只有‘厕妹’,没有‘厕弟’?小男生不上网发泄吗?”

这话让曹瑞噎了一下,一时语塞:“那个,他们就那么叫。”他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先别纠结妹还是弟了。据死者的邻居说,死者父母离异,女儿跟妈,但妈经常不着家,年夜饭都是小女孩一个人吃的。”

“生了娃,不管娃,这心理上能不出问题吗?”范旭东憋着一股闷气。

白柯宁把手中的资料拿给范旭东和陈宇看:“郭美婷经常在一个名叫‘看花向右’的论坛,发表大量恶毒、恶臭的帖子。”他抽出其中一张纸,晃了晃,“死前的三个小时左右,她还在论坛上发了五个帖子,你们看看。”

我是右美大富翁,跪下叫爸爸,赏你一板。

有人一起 Ooverdose,网络黑话 O、od 一个意思。指过量用药。一起爽吗?

今天晚饭吃大餐,50ttablet,药片。网络黑话 t=粒,50t=50 粒。右美,美美 od。

吃了 28t,我艹,我艹,真鸡巴快乐,我看见了老公,嘻嘻。

50t 了,好像 O 多了,有点难受。

网络“厕妹”有自己的一套加密语言。范旭东瞥了几眼郭美婷留下的几条帖子,字数不多,黑话满满。通过网络,少女熟练地向网络上的陌生人发出“嗑药”的邀请。她炫耀着自己的 50 粒药,语气里没有丝毫少女的纯真,反而带着熟稔的轻佻,和病态的兴奋。

不仅如此,她还分享了自己嗑药的过程及感受,当吃下第 28 粒时,眼前的世界扭曲,幻想涌现,迷幻而快乐。这种用药物诱发的快感,让她上瘾,一颗又一颗地继续往嘴里塞药,吃完了 50 粒,快感与痛苦并存,痛苦更甚。

范旭东心下了然,虽有些于心不忍,还是说:“我们把情况如实告知死者家属。那个害人的网站让网监的人好好查一查。这个药我知道,虽然还不是处方药,但因为出过事,所以挺难买的,她那么大的量是从哪些渠道购买的,也得弄清楚。该抓的抓,该罚的罚。”

“行!”几个人异口同声。

“但论坛的服务器在国外。”有人提了一句。

“那也得查!”

再次见到程晓霞,她垮着肩,整个人蜷缩成极为痛苦的一团。

听到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杀我女儿的凶手,抓到了吗?”

陈宇用极柔的声音说:“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您的女儿可能死于意外。”

“意外!怎么可能是意外?”

“您的女儿郭美婷有长期、大量服用‘右美尼酮’的行为。死亡的原因,正是药物过量导致的?”

“什么右?什么美?”程晓霞的声音打着颤,眼里的悲伤被眼泪淹着。

“‘右美尼酮’是一种药,治咳嗽、呼吸道感染的。正常服用的话没事,但吃多了会出现一些类吸毒后的症状,比如出现幻觉,还会上瘾。这药挺不好买,你女儿的药估计是通过不正当渠道获得的。”

“什么意思?”程晓霞双手握成拳,眼里满是怨怼。

范旭东一双眼睛,熬出了血丝,他揉了揉眼里的酸痛,用极低的声音说:“你的女儿,吃这种药有了瘾,把它当毒品磕,结果吃多了。”

被极度的悲伤压迫着,程晓霞完全听不进去警察的话。

她的婷婷,嗑药,吸毒。

屁话,完全是屁话,凶手一定是个恶劣的大人物,警方为了保护凶手胡说八道。

“婷婷身体很好,又没有生病,吃什么药。你们警察包庇凶手。”程晓霞又哭又闹。直到看到前夫郭绍民身影时走进时,悲恸中多了躁郁,声音却更大了,“咳嗽药怎么就能吃死人?是谋杀,谋杀,有人害死了婷婷,你们警察包庇凶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接到女儿死亡的消息,风尘仆仆赶来分局的郭绍民,怨毒地推开发狂的前妻:“你闭嘴。”

其实,他跟程晓霞的想法一样,咳嗽药怎么能吃死人。郭美婷是他的女儿,面对噩耗,他悲伤,怀疑,也觉得不可置信,但他尽力维持着一个中年人的体面。

“警察同志,会不会搞错了,婷婷平时很乖的,网络上这些污言秽语怎么可能都是她说的?而且,有些话我怎么看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有,她提到了‘老公’,会不会被某个狗男人欺负了?”

“不会是婷婷说的,都是狗日的警察帮着凶手给婷婷泼脏水。”程晓霞对着郭绍民,张牙舞爪。

范旭东睁着一双红肿的双眼,再次耐心解释:“药的确是治病的药,但有一些青少年心智不成熟,被有心之人教唆,把它当毒品吃,吃一片两片当然没关系,但长期、大量地吃,会上瘾。你们的女儿昨天整整吃了五十粒,还喝了酒,如果发现及时送去医院洗胃,说不定还有救。”

郭绍民看向程晓霞,她的身体开始冒冷汗,双臂抱在胸前,喘个不停。

昨天,她扔下女儿一个人在家,回家的时候,女儿还活着,如果她推开那扇卧室的门……

如果,没有如果,程晓霞的心上似扎了一万根针。

“她吃这药至少有小半年的时间,你们做家长的就没有发现孩子有什么不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