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单位出了事,他被推出去背锅,他不干就被开除了,具体的,我也没问。”
“那你就答应了。”
“最初我是不同意的,毕竟是小勇的东西,小勇的人生。但那个名额不是永远在那儿等着,候着,它会过期。后来,看小勇没有好转的迹象,我才点头同意,但我知道就算我们让,那事也不好办,烟草局那种好单位审核得肯定严,结果,大勇运气还真好,让他办成了。”
真的只是运气好吗?范旭东心里沉沉的,恶念是引线,或许,杨勇曾经真的是个好人,但引线若被点燃,或许就不会给自己留余地了。
大勇在烟草局站稳脚跟后,每年都会给艾玲一笔钱,说是孝敬她的。结婚的时候,他给艾玲打了电话,请他去华阳“扮演”自己的母亲,并且告知,现场会有他的“父亲”。
在一段本来不属于他的人生里生活,会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艾玲知道杨勇的心思,就帮了他这个忙,和陌生的“老汉”一起参加了他的婚礼。
艾玲偶尔会去华阳,并不全是看望大勇,而是想看看小勇本来的人生。
大勇升官了之后,作为他的“母亲”,她被尊敬,看重。尤其是过年期间,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艾玲穿着大勇买的体面的新衣服,跟人寒暄,听着恭维的话,腰板挺得直直的。
在南塘县,她是个带着傻儿子的可怜人。因为网上书店的兴起,去实体书店买书的人越来越少,作为职工,时不时地就被告知减薪。日子好的时候,比较谁更好,日子不好了,知根知底的邻居们开始比较苦难。
比来比去,艾玲的日子是最苦的。
最初是同情,后来是幸灾乐祸,悲剧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人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况且,这样的苦难她无法争辩。
但在华阳,艾玲能在苦难的日子里得到片刻的喘息。
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扮演着一对母子,从未露出过破绽。谁又能想到,被杨勇称作母亲的人,和他竟然没有血缘关系。
“后来,大勇的官越来越大,人就变了,开始耍钱,耍女人,陈玫给我打过电话,抱怨过,让我管管大勇,但我不是她妈,管不了,当然,这话我没跟陈玫说。”
艾玲老了,身体越来越差,大勇给她的钱越来越少,老汉靠不住,她怕自己走了,没人管她的小勇。于是,准备博一下,为小勇谋一条活路。
她去找了大勇,给他两个选择,要么一次性给她一百万,要么把小勇接到华阳,给他找个疗养院。若不答应,她就去举报他占了小勇的身份。
让艾玲没想到的是,大勇对她的威胁不屑一顾,甚至用云淡风轻的声音说,去吧,去举报,然后就等着给小勇收尸。他眼里的狠厉不似作假,艾玲怕了,也终于明白,眼前的大勇不再是十多年前那个见义勇为的大勇。
他的灵魂早已面目全非。
此后,她跟大勇断了联系,因为害怕,更因为不想看到小勇本来的人生,像一块腐肉那般,慢慢烂掉。
艾玲的眼角泄出一丝如释重负:“你们说,你们说,如果小勇去烟草局,会不会过得也不太好。小勇不会来事,死脑筋,肯定会被人欺负的,现在,他至少还活着。”
她似乎并不想从旁人嘴里得到一个答案,因为世上没有如果。
她只想说服自己,这样的日子其实不差,至少,她的小勇还活着。
啊 群众里有坏人 报告是大勇
好人和坏人一念之差
小勇出事是被做局了吧
我以前一个领导,就用了别人身份。吓银。
先是无妄之灾,然后被抢走人生。
真的,人性这个东西啊,太难琢磨了。
可惜没有如果
如果这个词,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心理安慰。
感觉小勇出事不简单,大勇最初也是带着目的接近??
她只是一个无助的母亲,说到底还是她丈夫太自私,假如当初她丈夫勇于承担责任,安抚儿子,她儿子日子会好过一些
【鬼火】11:黑户
回程的路上,三人心里都像塞了颗坏掉的杏子,又苦又酸。
艾玲讲述的过往里,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一夜,她的沉睡,小勇的摔倒,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人心难测,就算杨勇最初是善意的,但在巨大的诱惑和利益面前,难免生出邪念。善良会被腐蚀,若善良本身就是伪装、是假象,会更让人防不胜防。
这点,三人都想到了,但谁都没有当着艾玲的面说出来。
她的日子,宛如在阴冷黑暗的隧道里讨生活,一点一点习惯生活给予的苦难。都这么难了,又何必把人推入更深更无望的绝路。
最终,白柯宁先出声:“虽然名额是让的,但杨勇能在烟草局上班,肯定有人在后头推他一把,烟草局什么单位,是他一个保安说办就能办的。”
“唉……”范旭东叹出长长的一口浊气。
“杨勇的身份,只要去趟南塘县就能发现问题,这么多年了,竟然一点马脚都没露?”
“这也正常,就像我,虽然见过叔叔阿姨,但有啥理由怀疑你不是他们的亲儿子,要去你老家查你的身份?”范旭东仰着下巴分析道,“假设陈玫不知道杨勇的身份,有一个可能,这或许也是杨勇选择与陈玫结婚的原因。陈玫不爱他,不在乎他,对他的家庭,工作都漠不关心,俩人就是搭伙过日子。选这样的女人,省心。”
“嗯,是这个道理。”白柯宁点头,瞥向陈宇,问,“陈,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我想,如果杨勇跳河救人的事是真的,献血救人的事也是真的。到底怎样的阴谋、诱惑能让他变成后来的杨勇。”
“别想了,给局里打个电话,通个气,把杨勇的事说一下。”范旭东瞥了眼后视镜。
“嗯,行!”
陈宇开始打电话,白柯宁坐在他身边,捧哏似的给她补充一些信息。
挂了电话,陈宇说:“有个情况。曹瑞他们找到了一个开蹦蹦车的老头,老头对杨勇有印象,说年三十那天他吃过午饭后上街拉活,拉到了杨勇。对他有印象是觉得他当时生病了,很难受的样子,但又不去医院,他提醒了几句,对方还不耐烦。”
“人拉去哪儿了?”
“说是凤城街附近就下车了,曹瑞他们已经去找了。”陈宇说,“还有一个情况,我们的人找到三个模糊的监控视频,年三十那天晚上七点左右,卖馄饨的陈文娟,就那个老太太,在凤城街出现过。”
白柯宁说:“不会那么巧吧,我们查过陈文娟,她跟杨勇没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