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心眼子未免太多了,范旭东腹诽。但还是光着脚,原地起跳,一下,两下,问:“行了吧?”

“这回行了!”林听眼角一弯,“问吧,很乐意为您解答!”

“你既然想扳倒宋家,为何要陷害何年,她查宋家比谁都勤。”范旭东打了个寒颤。这辈子办案不少,头一回,差点把自己办成裸模。

“宋家惧她,而她是我给宋家的投名状,贾安平掺和的那一脚,也是我的主意。既然姓贾的当初蹚了那趟浑水,就不该做着明哲保身的美梦。而我最喜欢看背叛和反目的戏码。”林听洋洋得意,“我得让他们看看我的本事,这样,他们才能相信我。而且,我做事有我的节奏,没有何年,宋家那棵大树还不是要倒了。”

范旭东余光瞥向对面楼,狙击手到位。但眼下天光不明,林听离人质又极近,他借着火光,将一只手悄悄伸到后背,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所以,你到底是宋家的人,还是姜涛的人?”

林听眼底掠过一丝冷光:“都是,也都不是。他们都以为拿捏了我,是我的主子,却不知我收着双份的卖命钱,布着自己的局。”他嘴角往上,翘出一个弧度。

“当年那场……”

“你在拖延时间?”

林听反应了过来,他从油漆桶里抄起火棍,往地上一扔,火舌轰地窜起,在三人之间立了道火墙。

范旭东心一沉,连退几步,心急如焚。火墙围成圈,窜起的黑烟,会增加狙击的难度。

火墙内,林听的脸被热浪烤得扭曲:“再耍花样,我不介意先给你们送两颗眼珠。”

毒火黑烟,夜风呼号,仿佛夹杂着遥远时空里女人的惨叫。火光把林听的脸烫得狰狞,火墙里,他笑意癫狂。

他等这一刻,真的太久了。最初的算计,带着恨意与不甘,渗入骨肉,倒流血液,刻骨铭心。但渐渐地,恨意竟然消散,可他却迷恋上了这个游戏。他是布局者,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皆是棋。输赢,生死,皆由他定。

复仇早已变质,成了一个好用的借口。

游戏也好,棋局也罢,若没个结局,总归不完美。

终于,要完美落幕了。

十八年前,他叫杨耀祖,和杨莹一样,管杨三金叫爹。他不是杨家的种,却要担着杨家的香火,光宗耀祖。小楼里的日子,白天黑夜都充斥着怪叫和惨叫,长大一些,他才明白,那些叫声意味着什么。

在他眼中,小楼里的人,不分男女,大多都不正常。唯有杨莹不同,她干净、善良。他叫她姐姐,他们一起聊天,学戏,有时夜里还一起睡觉。

杨耀祖不止一次偷看嫖客寻欢,渐渐地,像中了蛊,总把他们身下的女人想成姐姐。这样不对,很变态,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和纷乱的思绪。

后来,姐姐去华阳上学,寒暑假才回青山,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那年暑假,姐姐给杨三金打电话,说找了暑期实习,不回来了。

挂了电话,杨三金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说:“贱丫头,赔钱货,翅膀硬了想飞,门都没有,得让她明白,马王爷三只眼。”

姐姐的软肋,是杨三金的亲妈,她的亲奶奶。这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但杨三金从骨子里就烂透了。很多时候,亲情在他眼里,不过是累赘。

杨耀祖无意间听见杨三金跟个老男人密谈。那人是小楼常客,在镇政府任职,即将调往外地,怕去的地方人生地不熟,不方便寻欢找乐。想从小楼带走个姑娘,最终看上了杨莹。男人有个儿子,说让杨莹给他当儿媳妇,人他不白带走,虽不领证,但给彩礼,也可以在镇上摆两桌酒席。

如此一来,就有了个体面的由头掩人耳目。

杨三金虽说在小楼管事,但生意终究是旁人的,他按月领钱,给人打工。听到有彩礼,且数额让他动心,当下就动了心思。横竖是个赔钱货,早晚要嫁人。她在小楼长大,眼下,小楼的买卖还算隐秘,知道的人不多,但若那天做大了,不管多冰清玉洁,在外人眼里,都是烂货一个,好姻缘,自然轮不到她。

女儿“嫁”给官二代,他成了官丈人,听着长脸。至于关起门来的事,男人么,都懂。

杨耀祖急得不行,拨通了姐姐宿舍的电话,这是他们分隔两地后唯一的联系方式。电话通了,他提出见一面,有要紧的事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电话那头,姐姐声音含糊:“最近不行,过两天吧。我们宿舍四姐妹要陪程晓霞去唐城见个网友,票都买好了。可能回头得在那边实习,你要能跑出来,我们就在唐城见。”

算准时间,杨耀祖提前蹲在唐城车站。每辆华阳来的长途车进站,他都攥紧从姐姐房里拿的照片比对。照片里另外三个姑娘陆续下车,直到车厢清空,仍不见姐姐。正疑惑,目光突然钉在远处,他瞥见一个人,姜涛。

小楼是姜家的买卖,姜涛年纪虽小,但主事,杨三金谄媚地喊他“少东家”。他每次来小楼,都会留下些药瓶子,有吃的,有注射的,让杨三金拿去试试。

给谁试,当然是小楼里的女人。

姜涛一行人竟然是来接那三个女孩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打了辆车,一路尾随,跟到唐城宾馆,亲眼看着三位少女直溜地走进去,软绵绵地被架出来。

双腿发软,眼神涣散,脸颊潮红……这样的神态,他太清楚了,中了迷药。

少女再次被塞进车厢,他继续尾随,跟了半程,一个念头突然刺进脑海,这难道是姐姐和姜涛的合谋。把室友卖入小楼,推她们下地狱。

果然,小楼里的人,没一个正常的。包括姐姐。

车没有开往青山,而是拐进了唐城远郊一处破败的城中村。但给女学生下药,总归是为了那档子事。

姐姐的“坏”让他浑身发烫,他钻进共用电话亭,用侧脸和肩头夹住话筒。一只手伸进裤裆,不安分地抽动着,另一只手颤抖地拨号。“我要拆穿你,赤裸裸地拆穿你,你这个坏女人。”他对着话筒,呼吸愈加气促。

忙音刺穿耳膜,一遍,两遍,三遍……

电话没打通,他把话筒塞进裤裆,脑海里全是姐姐在他身下的画面,战栗着达到了高潮。

高潮的余韵让他面红耳赤,喘着气地想,这会已入夜,姐姐定是睡着了。没关系,他有了姐姐的把柄,早晚能如愿。以后,不单能做她的弟弟,也要做她的男人。

她的身体,她的心,都是他的。

窝在电话亭睡了一夜,待清透的晨光渗入,电话还是没打通。

肚子饿了,先在附近找了家胡辣汤店,要了份肉丸胡辣汤,一个干饼。柜台上的老式电视机里,正播着《唐城早新闻》。他把饼撕成小块,扔进碗里,边吃边瞥几眼电视。

本台记者播报,今日凌晨,华阳镇某中专宿舍楼于凌晨发生火灾……

筷子啪地掉在桌上,他抬眼,盯着电视,目不转睛。画面里的学校有些眼熟,镜头闪过焦黑的宿舍,救援人员抬出的担架……主持人念了林某,X 某……是化名,但姓氏的组合,他莫名熟悉。

不可能是巧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那三人明明就在附近的城中村,他亲眼见过,不会死在大火里。所以,姐姐也一定活着。

决定在城中村蹲守,因为听过一句话,犯罪者总会回到现场。潜意识里,他已经把姐姐当作姜涛的同谋。

昨晚的那辆车从外面驶入城中村。杨耀祖疑惑,难道连夜把人拉走了?找了个理由搪塞杨三金,决定在唐城多留了几天。

他发现女孩被关在地下室,大半个月的时间,一个个被送走。鬼使神差,每次,他都雇车跟着,想着或许能遇到姐姐。三个女孩,一个被卖到苏家沟,一个被拉去青山小楼,最后一个被卖到阴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