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时间太短了。”

“夜间,两车高速并行,危险很大。我知道你救女心切。”张战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但不要冲动,市局重案组和华阳专案组的车队很快会加入救援行动。吉人自有天相,你们母女都有逢凶化吉之相。”

“好!”

难以消除的惊惧盘踞在身体的各个细胞里,何年把电话打给了黄燕北,说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何年听到了女儿的哭声,心仿佛被洞穿了一块。她大喊果果的名字,让她勇敢,妈妈马上就去救她。如果可以,她宁愿女儿不勇敢,可以肆意天真,肆意快乐。

挂了电话,何年搓了搓发僵的脸,然后伸手,从脚下捞出磁吸杆,调试好,将车窗全开。夜风肆意,风里像裹挟着无数针尖,经过皮肤,带着寒意与痛感,仿佛是某种严苛的体罚方式,让她冷静。

时间被碾成齑粉,毫无防备地被吞咽,吐出窒息感。

张战将车猛地扎进小路,何年身体前倾,又立刻后仰,后背砸在车背上,稳住身体。看到手机从支架上滑脱,她一把扣回去,再次固定好。

电话又一次打给黄燕北,声音发紧,像绷到极限的弦:“你把车速控制在 90 码以内,别挂电话,保持畅通。”

张战单手按住耳机,与指挥中心快速确认,支援车队预计十分钟达到。

他转向何年,冷静地说:“做好救援准备。记住了,就试一次,5 分钟!”

“好!”何年说。

两分钟后,前方刺目的车灯将夜的混沌劈开,直扎眼底。何年探出车窗,夜风卷着沉甸甸的夜色,在空气里砸出声响。张战开了强光,何年远远看到对面驾驶座上,黄燕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坐好了。”

张战猛地一拧方向盘,轮胎与路面剧烈撕扯,发出刺耳的尖鸣声。车身硬生生掉了个个,车尾甩出的瞬间,原本迎面而来的车头已调转为同向并行。

他控制油门,将车紧贴右侧,为另一辆车留出容身的空隙。

黄燕北的车逼近,两辆车的金属外壳在窄道上不断摩擦,蹭出火星,碰撞出声响。果果趴在车窗上,脸上还带着泪痕,辫子松了,头发在风中乱舞,小小的身子,颠簸得像片轻盈且破碎的落叶。

何年眼角扫到那个红点,邪恶地闪动着。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翻涌的恐惧。

冷静,一定要冷静。她在心中默念。

张战脚底精准控制着油门,车身微微一顿,与黄燕北的车错开半个车位。一前一后,两扇车窗对上。何年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猛地扣下磁吸杆,咔嗒的脆响声,被引擎的轰鸣声吞没。

两车在 80 码左右的速度下,以错开一个车身的间距并行,车窗间距被磁吸杆卡死在 80 厘米左右,小幅漂移。

何年上半身完全探出窗外:“果果,脱掉羽绒服,从车窗钻出来,抓住妈妈。”

她怕声音被夜色和引擎声吞没,用尽全力,嘶吼着,与恐惧搏杀。

对面车窗框住的果果,小脸煞白,泪水被扯成细线,她脱掉身上的粉色羽绒服,尝试着将身子探出窗外,却被凌厉的风撞了回来。

她颤抖着说:“妈妈,我怕……”

车身突然颠簸,何年的手背,被金属窗框蹭出一道血口子。

“果果,去妈妈那边,爸爸保护你。”驾驶位上的黄燕北,两手暂时离开方向盘,抬起女儿的腿,用力抱住,“果果,你很勇敢。”

果果颤抖着往前探身,就在她上半身刚探出车窗时,轮胎碾过的路面凸起,车身猛地一颠,她的后背“咚”地撞上车窗金属框。

何年心疼,牙齿几乎将唇咬破。她把身子往前探,找准时机,抓住果果的手,车身再次一颠,果果的指尖擦过何年的手腕,整个人剧烈地晃了一下,何年眼疾手快,往前一抻,一把扣住她的腋下。

果果的身体卡在窗口,像要被扯断,她浑身无力,任由摆布。

张战说:“还有两分钟。”

“黄燕北,我数三二一,我们同时用力,你推我拽,把女儿送过来。”何年从牙缝里挤出指令。

“好!”

“三,二,一……”

两双手同时发力,燕北往前推,何年往后拽。果果的身体在车窗间滑行,毛衣与窗框摩擦,迸出火星。何年用力,抱着女儿滚进后座,她的腿仍悬在窗外,脚上的鞋子被踢掉一只,滚落在夜色里。

小姑娘哭声炸开,身体颤抖,何年来不及安慰她,将人完全拖进车里后,快速松开磁吸杆。

张战减速,将车慢慢靠边停:“成功了,就说你们吉人自有天相。”

何年冲着手机喊:“阿北,前面五公里岔口,右面下去就是渭河……”

警笛声忽远忽近,红蓝警灯闪烁的光,晕开在夜色里。

“阿北。”何年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拆弹组马上就到,再撑几分钟!”

“我的车油表马上见红!”

“那就往渭河冲,我曾经把车开进过渭河,活了下来,你也能。”

黄燕北盯着后视镜里渐远的车影,目光流动,他的妻子、女儿就在里面。她们刚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而危机的缔造者,是他。

他嘴角抽了抽,笑出了声。

活下来。然后呢,被审判。他罪大恶极,陷害妻子,绑架女儿,猪狗不如。

暂时活着,苟延残喘,也逃不过死刑。他没有其他的路可选。

……

“指挥中心呼叫 HY02-XX。”张战耳机里的女声再次响起,“目标车辆没有驶入渭河入口,拆弹组距离目标车辆 10 公里。”

张战声音一冷,对何年说:“他避开了渭河出口,开往南塘县城了。”

“阿北,阿北,你错过出口了,倒车,快倒车……”何年大喊。

“老婆,照顾好女儿。我已经是个罪人了,不如罪得彻底一点……”黄燕北诡异的笑声,从何年的手机里砸了出来,“哈哈哈……下地狱,我要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