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通,想当面问个明白,于是决定见他一面。所以,找到曾经的合作伙伴,也是好友的林念念,帮她发了那条“引蛇出洞”的短信。

“去书房聊!”

何年跟着贾安平去了书房,还未入座,她问了一句:“师父,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曾想过无数种质问的方式,最终摒弃弯弯绕绕,很直接地问了出来。

“我……我……”贾安平脚步一顿,身子一滞,声音颤颤,竟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从何年突然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缘由,但依旧被她毫无试探,语气笃定的直接,打乱了阵脚。“坐着聊!”

俩人坐在书桌的两边,距离很短,却像隔着楚河汉界。

贾安平问:“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知道你和宋重阳是高中同窗,同乡挚友。你从法医转刑侦,没人比你更懂《尸检报告》和证据的分量。但十八年前,华阳卫校大火,你以法医的身份参加了联合调查组。但,因为宋重阳,你吞噬了真相,销毁了尸检报告。”何年字字锋利,句句诛心。

贾安平没有最初那般慌乱,脸上多了细微盘算的神情:“是,我们是同学,是老乡,我也的确是当年调查组的成员。但那时的‘尸检报告’都是纸质版,保存不当很正常,就算不见了,也不能说跟我有关吧。”

“所以,你知道当年的卷宗里没有‘尸检报告’?”何年追问。

贾安平有些自负的表情瞬间被凝滞,他反应过来,何年给他挖了个坑。

“师父,但我知道冯白芷是那场大火的‘遇难者’时,专门来唐城找了你一趟,说那场大火有问题。你劝我别轻举妄动,你会暗中调查,但我没想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给你看个东西。”贾安平起身,但动作很慢,像是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他打开书柜,挪开几本书,从最里面抽出一个铁盒,打开,拿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证物袋:“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何年的视线投过去,猝不及防,但又早已预料。证物袋里装着的,正是一个西林瓶。

贾安平把装着西林瓶的小袋子放在书桌上,竟有了如释重负之感。这个罪恶的小瓶子,他保存了十八年。

“你应该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我入了宋重阳的套,落了把柄在他手里,我……我是被迫的。”

何年眼神里有失望:“也不全是被迫吧,你还收了他的钱。”

贾安平有些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何年的目光。

“宋重阳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没多问。”贾安平突地苦笑一声,“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能告诉我,知情人是谁吗?”

何年的目光,晦涩重重,笑意深沉。

贾安平的脸色,突地变了:“你诈我!”

“师父,你教我的,特殊情况,需要一些特殊手段,兵不厌诈!”

曾经,何年从未把贾安平和十八年前的卫校“鬼火案”联系在一起。但在青山村的日子,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复盘,推演,却总避不开这个名字。

在范旭东家,她专门查了宋重阳与贾安平的资料,发现他们之间关系匪浅。的确没有知情人,一切都是何年的推测,她想赌一把,那条言之凿凿的短信发出去,若贾安平是无辜的,他自然不会搭理。若所言非虚,他肯定会见发短信的人。

事实证明,何年赌对了。

“但我现在有证据了!”何年指了指自己的包。

贾安平的耳膜嗡嗡作响,何年的声音忽远忽近。如果没猜错,包里应该装着一台录音设备。

“录音随时上传云端,林老师那边同步接收。”一句话,断了贾安平的后路。

何年不愧是他带过的,最出色的徒弟。

贾安平摩挲着书桌的边沿,问,“你为什么会怀疑我?”

“因为出现在杨勇尸体里的弹壳!”

“哦”

“那个弹壳,是当初我求你,你找人帮我搞出来的,你知道它的存在。”

“如果我没记错,那枚弹壳你不是送给你老公了吗?他也可能……”

“他是不无辜,”何年打断了贾安平的话,“但他再混账,再不是东西,也不会想我死。”且是带着一身污名去死,这句话,何年在心里过了一遍。

“就因为一个弹壳,你就怀疑我?”

“还有,有人以‘魏红琴’的名字,联系了当年的遇难者,并通过她的口把这个信息传递给警察。‘魏红琴’是我母亲的名字。你们想用弹壳和这个名字做文章,故弄玄虚,硬要把脏水往生死未卜的我身上泼。但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妈曾给黄燕北的母亲捐过骨髓,是他们家的恩人……就算他再浑,也不会让我妈死后还不得安宁。”何年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师父,我父亲走得早,我一直把您当亲生父亲。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您会想要我死。”

“对不起,这并非我本意!”

“可你还是那么做了?”

“我只是,我只是……给宋家的人提了一个建议,想让你失去调查案件的资格。”贾安平目光躲闪,“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让你死。看到你活着,我很开心,真的。”

“所以,当年大火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何年问,“有几个人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她们是谁?”

“现场发现了五具尸体,只有一个人是被那场大火烧死的,其余四具出现在 302 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尸体了……”贾安平拉开书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袋,青筋暴起的手压住文件袋,手背上,有一道陈年旧伤,那是当年带何年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留下的。“当年的《尸检报告》我并没有销毁,一直留着。”

“师父,我希望你去自首。”

“嗯!”贾安平点头,“反正我也退休了,这件事总该了了。对了,我给你弄点菜,咱师徒俩好久没一起坐下来吃顿饭了。”

说完,贾安平进了厨房,一顿忙活,招呼何年吃饭。饭桌上,三个菜,一盘辣椒炒肉,一盘酸辣白菜,还有一盘番茄炒蛋。家常菜,都是何年爱吃的。

师徒俩在餐桌前就坐,贾安平给何年面前的杯子里倒上了雪碧,给她递了筷子,让她尝尝自己的手艺。何年接过筷子,伸向那盘辣椒炒肉,但筷子伸到半空,停住了。她放下筷子,没有夹菜,也没有喝饮料。

贾安平心里生出悲凉:“小年,我没有给饭菜里下毒。”

“师父,我死过一回,不敢冒险了。”

贾安平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何年就想劝他,别忙了,事到如今,她不会吃他做的东西。但想了想,任他忙碌,菜上桌,才说不吃,他会明白其中的缘由。果然,贾安平表情僵住,神情落寞,他看出年是故意的。心酸,失落,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