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和苏抿起嘴努力保持笑容，眼睛直勾勾看着赵冬礼，平生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刻更希望自己有一双能表情达意的眼睛。

那样她就可以不用开口就表达出此刻内心所想。

王八蛋。

回避性依恋

第八章、几十年

祁秦下课后去教室找孟和苏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整个教室除了她空无一人，黑板上还有没被擦去的板书。看见祁秦来，她撇了撇嘴，然后发出“嗷呜”一声把头埋进手臂里。

“好丢人啊，祁秦。”

祁秦没多问，只是先拉着孟和苏去学生食堂吃饭，给她买份淮南牛肉汤加两块钱的葱油饼，孟和苏不止一次说过喜欢他们学校这家档口的牛肉汤，但此刻美食在前，一向好胃口的孟和苏却迟迟没有动筷。

“出师不利？”

“何止，简直称得上惨烈。他比我想象中的形象锐利又尖刻得多，也不近人情得多。”

“你说的这个，我倒是有预料，但我想不出来，他是怎么只用一节大课的时间让你意识到这点的。”

和赵冬礼的对话，孟和苏实在转述不出口，她不知道祁秦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也被自尊心拉扯着不想告诉他，胡乱摇摇头说着保密，边说着边用筷子猛戳盘里的葱油饼，想象着这是某人的脸。

“其实你也能想到吧，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喜欢上，他的态度无可厚非。”

“我知道，只是这种情况对我而言太陌生，我之前一直单恋，这次算是真正体会到向外施加的力被作用回来的感受，还深刻体会到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追求人和高姿态这两件事是不能同时存在的，当你喜欢上一个人，就要做好准备抛弃掉一部分的自尊心。”

她说完，却没有听到祁秦发表他的高见，扭过头，祁秦正双手拿着手机一门心思和人聊天，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和自己说话上。

她幽幽地无声凑过去，祁秦感知到她的靠近下意识转头，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脱手掉进汤碗里。

“你那边很顺利？”她语气幽怨。

“还好，只是闲聊些近况，没什么大进展。”

“之前没来及问，她过得怎么样？”

“搬家后她和她妈妈投奔了她妈妈那边的一个亲戚，她通过了舞蹈学院的艺考，还是芭蕾舞专业，准备毕业后进入芭蕾舞团。”

“她不是原本不打算走职业舞蹈这条路吗？之前报考舞蹈附中她也没去，我还记得方舒华她妈和我妈聊过一次，我和方舒华就站在旁边，她妈妈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学舞蹈可苦了，也不是什么多体面的职业，当个爱好玩玩得了，她可不想让方舒华受这份罪。”

“人的想法都会变，她一直挺喜欢跳舞的，只是没法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她……也活得很辛苦，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说得像是自己是方舒华的知己，这句话不怎么友善，孟和苏的理智让她没有说出来。

“我也很辛苦的，祁秦。”

“你有什么好辛苦的？”祁秦支着下巴，问他，“吃得也香，睡得也好，还有过剩精力去思考情情爱爱，在这里为了单恋对象忧愁。你的这种烦恼本身就很奢侈。”

现在是孟和苏和祁秦大二的秋季学期，他们已经适应了大学的生活节奏，也没有到必须作出选择的未来交叉口，貌似还有一些无拘无束可供浑浑噩噩的时间，最大的压力无非来自课业，学分与绩点这些。

而对于这些，孟和苏一向得过且过，只要不挂科就万事大吉，每天最上心的只有一日三餐，在祁秦眼里，孟和苏的单恋是一种生活安逸到乏味时的自寻烦恼，她要通过这个来证明生命存在。

听见祁秦这么说，孟和苏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她肩膀垂着，眼里多了些祁秦理解不了的东西。

“祁秦，我今天才和赵冬礼聊过，人是永远无法完全了解另一个人，你也不是百分百了解我。”

她昂起头来，向上抬眼去看祁秦，无端多了种倔强意味。

“你相不相信，我知道你，要远甚于你知道我。”

没有等祁秦理清孟和苏眼里含着的如一团浓云一般情绪，那团云就像雾一样散开，里面重新变得澄澈透明，孟和苏放松下来，笑着摸摸他的头顶，用长辈一样的口吻说，“因为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祁秦清楚这一点，但孟和苏有时不经意间展露的陌生的部分总是会让他不安。他扪心自问对孟和苏不算坦诚，但希望孟和苏对他最好不要有太多隐瞒。

这是双重标准，他不留情地评价自己，可现在，祁秦还是想抓住孟和苏眼里的那朵云，所以诚心诚意地发问。

“我不了解的部分，你和我说我就会了解了。孟和苏，关于你，我不了解的部分是什么？”

孟和苏不喜欢祁秦这种时刻展现出的求知欲，这让她觉得有些难捱。

“你说我就会记得，说说看，我不了解的部分是什么？”

“我”

“好巧，没想到又见面了。”

赵冬礼突然出现，打断了孟和苏，他举着餐盘，十分自如地在两人对面坐下。孟和苏和祁秦是同向相邻而坐，桌子对面的座位都是空的，而赵冬礼选择坐在了孟和苏的正对面。

他上课时单独和孟和苏相处时明明那么冷漠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此时却主动找过来，春风和煦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切换人格对他来说竟然这么简单。

如果是因为祁秦在场，那也说不太通，因为看祁秦的样子，他们关系泛泛，没有表现亲密的理由。可能只有孟和苏和祁秦凑在一起，才会对赵冬礼产生吸引力，像是什么食物相克的化学反应。

祁秦看赵冬礼自然地选择坐在孟和苏的正对面，心里有细微不快，但没对此发表意见，倒是赵冬礼主动问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所以选择让孟和苏代为签到，明明他前一天还拜托自己来占座。

“电影社团活动，走不开。”

祁秦随便扯出社团活动当理由，实际上，除了社团面试时祁秦见过一次社长，入学这两年这个所谓的电影社团没举办过任何社团活动，听说是因为社长毕业在即没时间操心，组员也青黄不接所以根本组织不起来，虽然电影社团这个组织名存实亡。但此时拿来当个幌子用还是很好的。

赵冬礼不疑有他，又问起祁秦：“说起来，咱们学校大创要开始了，你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组队？”

许是觉得自己和祁秦说话，孟和苏在一旁插不上话被冷落，赵冬礼和她解释：“大创就是我们学校每年举办的大学生创新创业比赛，就是一个校级项目，校外也有点名气，本校学生参加会有创新学分，获奖的话对保研和奖学金评比都有帮助。”

“你不用特意和我解释。”孟和苏表情认真，“这都不是我这种快餐读物要操心的事情。”

祁秦不知道孟和苏和赵冬礼说过什么，听她这么说下意识皱眉，但赵冬礼神色如常，而孟和苏根本不看自己，只是执着地对赵冬礼进行视线压制，目光似乎化为实质想把他逼到角落，像是对猎物穷追不舍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