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林昭昭仔细品读这两个字,却并不解其中意思。

“嗯,骄傲。我们云桥镇之前可穷了,放眼望去,只有农田、果园还有三三两两的破败房屋。但是我毕业的时候,恰巧赶上资本大量入住云桥镇,短短几年时间,这里就成了集工业园区和房地产开发的重要新兴示范区。我这一生都在为云桥镇的繁荣而努力。所以这当然是我的骄傲了!”说完向礼一脸满意地闭起了眼睛,仿佛在回忆着自己和云桥镇的甜蜜时光。

林昭昭有点想起来了,她在瑞京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向礼好像是一位特别有名的企业家,就因为她的到来,瑞京还特意组织了跨区域合作的专家团,当时好多病友听说之后都好不羡慕。现在想来,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钞能力,更重要的还是她卓越的成就所带来的社会影响力。

但是向礼目前看起来对于自己在瑞京的记忆却是像完全空白的,她不仅不记得林昭昭,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得过病。

“难道说是要帮向老师找回记忆?难道那个死陆染是在暗示只有完全地了解她,才有可能和她一起走出去?”想到这里,林昭昭突然有了点方向,她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必须解决这些问题。

“向老师,你一直叫那位姐姐姚主管,她是你的员工?”

向礼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拿戒尺的是姚主管,另一位不是。”

“拿戒尺的?就那个凶婆娘?”

向礼点了点头,“你不要看她凶了,姚主管很能干的。工厂人太多,如果不是她在打理,很多事情我也管不过来。”

林昭昭想起陆染之前说,两个姚丽是夜叉,是地府的工作人员。也就是说两个夜叉扮演成了向礼之前企业里的员工,而这个员工又曾是向礼的得力干将,看样子向礼对她十分信任。

林昭昭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始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情况?地府的夜叉又想要干嘛,他们扮成员工干什么?就为了取得向礼的信任?感觉没有必要啊?

“而且还是两个,一个是,一个不是?”林昭昭看着自己的手,看一眼张开的左手,又看一眼张开的右手。“哎呀,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她急得直搓脑袋。

“两个空间,两个姚丽。流水线是姚主管,考察团不是姚主管?考察团?当时那个姚丽说她不认识向礼,但是她却带着人在这里考察?但是明显她什么都知道,她在撒谎!”林昭昭想到这里,汗毛战栗,她一直觉得那个拿着戒尺打她的姚丽更坏,这么看,还真不一定是这样。

“向老师,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哪也不要去。等我回来。”说完林昭昭就跑了出去,留下向礼一个人懵懵地怔在原地。

林昭昭出了宿舍,寻着声音尾随在考察团那一行人的后面。她看见那个相对年轻一点的男人,正拿着本子装模作样地记着笔记。之前导游姚丽说她们的考察期是五天,他们可比林昭昭来得早多了,这哪里是五天,这分明就是要一直考察下去。

“嘿嘿,大哥。”林昭昭趁姚丽带其他人走远的空档,把男人拉到了一旁,“大哥,你们这个考察,主要是为了投资什么呀?”

“投资?不是啊!是来估价啊!这些工厂都是要被卖掉的!”

“卖掉?为什么好好的工厂要卖掉?”

“你没看我们住的那个宿舍,像个烂尾楼一样吗?这里早就不行了。”男人不耐烦敲着自己的笔,笔帽撞在本子上嘎嘎作响。

“那导游姐姐都是怎么介绍这里的?她有讲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的吗?”林昭昭继续一脸好奇地追问道。

“我听她说的意思是这几个工厂都是一个老板的,那女老板得了重病,人都不行了。要工厂做什么?当然是想找人接盘,赶紧清算掉喽。”

“人都要不行了?清算掉?”林昭昭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猜这个女老板一定就是向礼,她在得病以后事业估计是遭到了全方位的打击,这姚丽不会是当起了家贼吧?

林昭昭作为病患很清楚自己在生病以后的失重感。她就像被留在原地踏步的小人,周围的同龄人,像蒋南她们都奔着自己的未来而去。

而她林昭昭,自此以后,成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其他人越走越远,而她的影子,却越变越小。她的声音也会变得越来越微弱,直至所有人都再也听不见。

所以事业心强如向礼,她如果知道自己的产业都将被清算,那她肯定会很崩溃。她一辈子的心血化为乌有,她曾经所创造的成就都会遭到否定,她一定恨死自己生了病,恨死自己失去了她存在于世最重要的价值。

而那夜叉所扮演的姚丽,也很可能是一个人的一体两面,向礼风光时,她是她最忠诚的走狗。她落魄时,又成了贱卖她产业的帮凶。所以两个姚丽代表了两个时空,而向礼偏偏只愿意记住在她没有生病前的姚主管。

“所以并不是需要让我了解向礼啊,是需要向礼面对她自己啊!”林昭昭想到这里,她气喘吁吁地飞奔回宿舍。好在向礼还在屋子里,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打水收拾卫生。

“好了,向老师,你可别收拾了。”林昭昭说完就把她手里的抹布扔到了一边,拉着向礼出了房间。

“这又是要去哪里?”向礼被林昭昭拽来拽去,完全搞不清楚方向。

“去面对你自己!”说着林昭昭就带着向礼走出了宿舍,进入了导游姚丽他们所在的厂区。

人真的不能生病??

47.这是她的选择

“今年云桥镇的地皮价格比之前又翻了一番,政府会加大对这一区域的投资,所以各位是不用担心未来的商业前景的。你们所见到的这些,现在都在竞价拍卖,希望大家踊跃参与。”导游姚丽煞有介事地对考察团的人介绍着云桥镇,向礼在远处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言不发。

林昭昭看着她的脸似乎还很平静,可是向礼的手却在微微地颤抖。她能感觉到向礼的心理防线随时可能被突破,这或许也是解开她心结的契机。

林昭昭以一种冷酷的姿态想要撕开这些假象,她想要掰开最残忍的事实给向礼看,想要她能面对这一切。

她残忍而又冷静地不顾及向礼感受地说道:“向老师,您看到没有?您的心血,您的骄傲,都已经化为乌有。您现在看到的,就是曾发生过的事实。您早就是一个躺在病床上无能为力的癌症病人。而您曾经信任的姚主管,就是这样带着这些人清算掉了您的产业!您所以为的流水线早就不复存在,它们就是这样被他们卖掉的!”

林昭昭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割中向礼的命脉,刺激着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卖掉了?它们被卖掉了?怎么会卖掉呢?”向礼看着语气强硬的林昭昭,愣在原地。她眼神呆滞机械地重复着林昭昭的话,仿佛被人抽离了魂魄。

转而向礼之前平静的表情像是被人突然开了机,她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不对,不可以卖掉。怎么可以卖掉?谁也不能卖掉我的工厂!流水线上每天有上百人等着开工吃饭,他们怎么办?我没日没夜地拼命工作,就是要证明我的价值,我怎么办?我怎么可能生病?我不可以生病!没有人可以卖掉它们,没有人。”说着说着,向礼开始抽泣起来。

林昭昭看着向礼这个样子,她有点明白了,向礼应该是选择性失忆。对她来说,她的事业或许比她的命还重。

如果是这样,那她在生病期间遭遇自己的产业被清算,心血化为乌有,她肯定受到了一连串严重地打击。所以现在哪怕她知道这一切都假的,她也还是想沉溺其中。

林昭昭猜测向礼应该把自己全部的价值都寄托于自己的事业之上。如今一切成了泡影,她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了。所以她宁可忘了这一切。

所以只要这夜叉扮演的姚丽稍微挑拨,她就像是被洗了脑。她宁可留在这里,相信这些虚无的假象,相信她的事业还依旧存在,也不愿意面对活下去所带来的痛苦。

“向老师,您听我说,这两个姚丽都不是真的姚丽,这里是地府不是人间,她们的真实身份是地府里的夜叉,她们只是在扮演不同时期的姚丽。你即使留在这里,您的事业该失去的也已经失去。你快醒醒,你跟我回去。再不回去,我们会死的。那时候连生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价值?”

林昭昭说得恳切,但是向礼似乎并不为所动,“会死?怎么会死?我们留在这里,不也好好的?我要回我的流水线上,工人们还等着我开工呢!”

林昭昭想要抓住向礼的手,可是对方并不买账,向礼把林昭昭的手一甩,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急得跺脚,“这向老师怎么就是说不通啊!”

“林昭昭,你到底走还是不走了?”陆染其实从出了房间就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但是他猜林昭昭不会死心,他只好耐着性子等她们自己处理。显然向礼的心结不是林昭昭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陆大人,我知道您的好意,可是我来这里就是想带向老师回去的呀!”

“林昭昭,你不要把自己想的无所不能。你觉得生命可贵,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向礼她只不过是做了她的选择,对她来讲,实现她的价值远比活下去重要。”

“狗屁!”林昭昭恨不得一拳头砸到陆染的脸上,“你说的这都是什么狗屁话,人死了就什么价值都没有了。人活着,就算不能功成名就,就算没有事业,也可以以其他的方式体现自己的价值。活着就能爱更多的人,活着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这难道不是生命的价值吗?我哪怕还有一口气,也不会让你说这些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