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拉着三个人的胳膊一起往前走,还没拉出半米,就泄了气,“真的跟些死牛一样沉,真是要命。算了,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先背一个回去好了。”

为了不让韩慕雪和毕空被雪埋起来,善听把两个人扶坐了起来,四个胳膊交叉在一起,摆成了拥抱的姿势,“哈哈哈,这个造型不错,等再回来的时候,应该不会找不到。”

他像是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坏笑着露出欣赏自己杰作的神情,便把陆染的胳膊搭在肩上往雪地深处走去。

一人一尸在这漫天飞雪的山坳里走了好久,一处圆滚滚的古墓露出了个顶。

“陆染老兄,还记得这里吗?你可是来了好多次了。”善听自说自话地背着陆染,敲响了古墓的门。

在他轻叩了两声之后,沉重的石门缓缓地打开了,一股子暖流从里向外扑到了善听的脸上,瞬间便把他毛孔里的寒气凝成了水,结成了一滴滴汗珠黏在他的额头之上。

他更是被这一股子温暖卸了力,一进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由陆染从石阶上摔了下去,滚到了长廊的空地上。

“呼”善听长舒一口气,扶着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真是个鬼差事,你们斗殴,还要我来善后,再有一次,再有一次,老子就不干了!”善听像个赌气的孩子,气呼呼地冲着陆染的尸体说道。可再怎么骂骂咧咧,待他歇够了,还是将陆染扶了起来,走向了长廊的尽头。

金一觉正在屋子里抽着烟斗,旁边半杯未喝完的咖啡还尚存一丝温热。他刚翻了一页手里的资料,抬头就看见善听一手拉着陆染,一手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老大,看样子任务又失败了。”善听一撒手陆染就从他肩膀上滑了下来,像一坨棉花似的瘫在了地上。

“那两个呢?”金一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身白色的西装,一头鹤发。要不是没有戴眼镜,会让人误以为是见到了某快餐店广告牌上的老头儿。

“雪地里跪着呢!”善听没好气地说道,扛了一个陆染回来,已经让他足够腰酸背痛。

“把陆染带去后面的幽冥泉吧!顺便把那两个也接回来。”金一觉似乎并没有打算给善听歇一口气的机会,一连串地布置了两个任务。

“真是到哪都是打工仔!”善听摆了摆手,一脸晦气的出去了。

浸在蓝色幽冥泉水里,陆染的意识一点点苏醒,他的身体也有了一丝丝知觉。他眉心微皱,脑子里无数画面闪过。

“医生,你是医生吗?”

“我不是医生。我是鬼差陆染。”

对面的女孩穿着病号服,她焦急地询问着自己这是在哪里。

陆染的身体越来越下沉,幽冥泉没过了他的脸,他的睫毛上沾着小小的气泡,更多的画面如同电影回放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的胸口被水压憋得生疼,一口水喷出,他终于睁开了眼。

“怎么样?都想起来了吗?”金一觉甩给他一条毛巾,站在水池边观望,关切地问道。

陆染点了点头,有点沮丧和懊恼,“想起来了,只是任务又失败了。”

“确实是失败了,不过没关系,还有机会,我给你的罗盘呢?”

陆染念了一声咒语,罗盘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他无意识地拨弄着罗盘上的指针,想起来很多之前的画面。他愣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道,“地府改革,一定要把她牵扯进来吗?”

金一觉看着陆染,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怎么没有信心了?你不是也觉得现在的地府制度不合理吗?她是能引起改革的一个契机。毕竟没有几个人的功德簿能通过善听的审验。”

陆染将毛巾搭在脸上,掩盖着自己的表情,他想起林昭昭已经和他一起死了两回,就有一种无法名状的愧疚。

“那就不能保留我的记忆吗?至少不要每次都让人这么痛苦吧!”陆染以一种类似哀求的声音说道。

“没办法,罗盘逆转的是时空。在这时空之内的人,记忆都无法保留。我和善听定期也要回这幽冥泉里洗洗脑子,要不然也是不行的。”

陆染听完这话有点愤恨,将毛巾甩进了水池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样才能完成任务,怎样才能让她全身而退?”

金一觉站起了身,他背着手没有吭声,走到门口时才说道:“确实有点难。不过你也要知道一旦成功,她也将受益,这难道不值得你尝试吗?”

陆染仰着头,看着那令人眩晕的天花板,脑海里又一次出现林昭昭的身影。

如果他没有接受这样的任务,如果林昭昭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如果他能带着她逃离升天,是不是他就不会每次都这么痛苦。可是如果痛苦真的可以换来她的一世太平,他似乎又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了。

这些问题在他脑子里不断盘旋,最终和他的记忆打结在一起,拧成了一团搅不开的乱麻。

那个雪夜,是陆染第一次来到铁围山。他慢慢地睁开眼,漫天的飞雪将他的视线遮挡,他躺在冰冷的岩石上,看着天空没有一丝光亮。雪在他的脸上悄悄融化,混杂着他眼角的泪一起流下。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自己在手术台前奋战的日日夜夜,以及在生命的最后面对的那些无情的面孔,他的恨意就像毒蛇一样爬满他的心尖。

他冷笑着抓起了一把地上的雪,却又渐渐松开,疑问像海浪般袭来,“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有触觉?”

他微微抬起腰,试着坐起身。他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揉了揉眼睛,四下看去,发现这是一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起来吧,陆大人!司长大人要见你。”一个年轻人笑嘻嘻地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他蹲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像个未经世事的萌宠。

“陆大人?司长?”陆染茫然地看着这个笑起来一脸善意的家伙,却不知道对方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意思。

善听站起身,冲陆染伸出了手,眯着眼睛说道,“陆大人,您现在是无常司新任招魂使,有什么问题请随我来。”

陆染并不习惯握手,只是拍了一下这家伙冰凉的手,便靠自己站了起来。

善听在前面自顾自地走着,陆染看着他的背影跟在后面,想要打听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陆大人,见到司长,您就明白了。”

陆染还未张口说出来的心思,善听居然已经察觉到,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二人在无尽的雪夜里跋涉了好久,来到一处古墓的门口。善听使了个眼色,示意陆染敲门。陆染犹豫地在那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古墓就自动打开了。

进入古墓,走下台阶,便看到一间敞亮的屋子,里摆满了长长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命簿档案。陆染扫了一眼,匆忙地从两列书架的缝隙里穿过,不做任何停留地走到了尽头。

一位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老头,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正叼着烟嘴看着命簿,旁边还放着一个咖啡杯。

“你好,陆染。我是金一觉,地府无常司司长。”

陆染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对方已经伸出的手还是配合地握了握。

“陆医生,这是您的命簿。三世为医,救人无数。了不起啊!”金一觉吸了一口烟斗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