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胜楠坐在警车里，浑身发抖，桐桐在她怀里昏睡着，小脸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吴家妮在一旁机械地轻拍着她的背，嘴里喃喃地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她，“没事了，没事了...”

钱胜楠正在声音嘶哑着跟陈警官交代，“...他承认了杀了我丈夫，还说要杀我们。他掐我的脖子，我一时害怕，只想着活下来，所以脑子一片空白，直接踩了一脚油门...”

陈警官看了看她脖子上几条青紫色的手指印，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您别太担心了，这肯定算是正当防卫。”

停车场中央，梁天佑的尸体被挤在钱胜楠的车和自己的面包车中间，呈现不自然的扭曲。他的眼睛还睁着，脸上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愤怒和不甘，还有液体时不时从他身上滴到地上的血泊中。

车轮下，黑色挎包已经被碾得稀烂。地上散落的白纸片被剪裁成了和百元钞一样的大小，有些沾了血的被贴在地上，还有几张被风卷起打转。

那个包里只有上面一层是真的现金。

底下都是吴家妮昨晚忙了一整夜的杰作。

42 新的人生

一年后。

锦绣小区一栋二单元的走廊里，两户对门的房子都大开着，工人们进进出出，把打包好的纸箱往楼下的货车上搬。

“小心点，那个箱子里都是易碎品！”吴家妮在一旁提醒，疲惫里夹杂着兴奋。

钱胜楠站在自家客厅中央，看着那张陪伴了她十多年的米色布艺沙发，陷入了回忆。这沙发是她和楚杨结婚时一起挑的，当时两人还为了选什么颜色争论了半天。

“这个要带走吗？”吴家妮从走廊走过来，看出了她的犹豫。

“我在纠结...”钱胜楠摸了摸沙发的扶手，“毕竟用了这么多年，而且到现在都没塌陷，磨损也不严重。质量这么好，扔了有点可惜。”

吴家妮歪着头想了想，“要不，我们买个模块沙发怎么样？这样在新家里，如果两个小朋友想一起过夜的话，我们可以把沙发拼成床的样子，像露营一样睡在客厅，会很好玩。”

钱胜楠眼前一亮，被这个画面打动了。她想象着桐桐和小海在客厅搭好的临时床上玩耍的场景，嘴角不由地上扬。

“好主意，那就留下吧。”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太多回忆的沙发，转身去指挥工人搬其他东西。

渐渐地，房子空了下来。阳光透过没有窗帘遮挡的窗户洒进来，照在空荡荡的地板上。

钱胜楠环视着这个家，想起了十三年前她和楚杨刚搬进来时的样子。那时候房子也是这样空着，两个年轻人兴奋地规划着每个房间的用途，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有怀念，有悲伤，但更多的是解脱。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充满了太多沉重记忆的地方了。

“我这边差不多了，去看看你那边？”钱胜楠锁上门，和吴家妮一起走到对门。

吴家妮的主卧里，各种拍摄设备堆了一地。有补光灯、三脚架、反光板、还有好几个收纳架上满满的化妆品。

“这些我不准备带了，毕竟用不着了。记得当初升级设备的时候还挺心疼这些钱的，犹豫了好久才下手。”吴家妮忍不住感叹，“用不着了也是好事，我受够之前那种没有隐私的生活了。"

去年那场网暴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有坚持认为她是杀人犯的人根据她之前暴露的地址来线下骚扰她。虽然后来真相大白，但她还是决定不再做博主了。

“还是留着吧，”钱胜楠却说，“我们的 MCN 公司刚起步不久，以后免不了还得做一些内容，可以用得到。你如果不想看到它们就先塞进箱子，放在当作工作室的那个卧室里。”

她眼睛亮晶晶的畅想着，“等我们赚到大钱了，就可以把它们搬到租的办公室里了。”

吴家妮被她的乐观感染，也笑了起来。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熟悉的景色。想起一年前刚搬来时，她曾经拿着望远镜从这个窗户偷偷观察钱胜楠一家的日子。

那时候，她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不仅能和女儿住在一个屋檐下，还能和她的养母成为生活和事业上的搭子。

“该去接孩子了。”钱胜楠看了眼手表，提醒道。

两人锁好门，一起往楼下停车场走。经过小区凉亭时，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那里纳凉。

“哟，恁这是要搬走了？”一个老太太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舍。

张姨更是专门走过来，拉着她们的手说，“俩妮子经历这么多不容易，但看着你们这一年没被打倒，反而越过越好，俺真心佩服。”

钱胜楠和吴家妮有些惊讶地对视了一眼，笑着道别后继续往停车场走。

上了车，钱胜楠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查看手机，突然兴奋地叫起来，“签了！我们上午聊的那个美食博主把合同发过来了！”

“真的？”吴家妮凑过去看，“天呐，这样我们就有 20 个签约博主了，当初定的目标这么快就达成了！”

两人激动地在车里拥抱，钱胜楠说，“晚上一定要好好庆祝！”

她发动车子，顺手打开车载系统想放点音乐助兴。不小心按到了播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本期节目由饿了么赞助播出。叫外卖，上饿了么。话不多说，今天要讲的这个案子，就是去年火遍全网的东临美女网红杀人案..."

吴家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钱胜楠赶紧关掉，换成了轻松的音乐。

但这个罪案播客还是勾起了她的回忆。

去年在那个废弃停车场，当梁天佑的手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刻，她条件反射般按照吴家妮在拳击课上教的那样，一个左勾拳正中他的鼻梁。

梁天佑吃痛松开了手，她本可以趁机逃脱。

但电光火石间，她想到如果让他活着离开，如果他不被抓，如果他不被判死刑，会阴魂不散地一直纠缠折磨她们和孩子，她们下半辈子也会一直活在担心之中。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眼神一暗，反手紧紧扣住梁天佑伸进车窗的手臂，闭眼狠狠踩下了油门。

副驾的吴家妮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在车子停稳后，她立刻拨通了报警电话，语无伦次地说，“撞到人了！有人扒着车门说要杀了我们，还伸手掐我朋友的脖子，她被吓得踩了油门...请你们快来...”

挂上电话，两人在车里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谁都没说话。

那之后的一年，她们一起度过了警方调查、媒体围堵、和网络风波。但也是在这一年里，两个曾经互相欺骗的女人，成为了真正的朋友和合作伙伴。

钱胜楠有勇气再相信吴家妮一次，因为她相信，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有能力掌控好自己的人生。

车子在学校旁的路边停好后，两人去校门和其他家长一起翘首期盼着孩子们放学出来。

桐桐第一个看到她们，欢快地跑过来，不过她扑向的是吴家妮，“吴阿姨，我肚肚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