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好爸爸,”吴家妮假装感慨道,“为了桐桐什么都愿意做。”

楚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但很快就被疲惫取代,“她是我女儿,我当然要对她负责。”

大巴缓缓驶出车站,车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吴家妮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透过眯着的眼缝,她看到楚杨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抱着那个黑色双肩包。

两个小时后,大巴在颠簸中前行。楚杨的头靠着车窗,已经完全睡着了。

“楚各庄到了!”

司机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吴家妮睁开眼睛,看到楚杨还在迷糊中。她迅速起身,一把抓过他怀里的双肩包,快步走向车门。

楚杨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在这时,吴家妮突然起身,一把抓过他怀里的包就往车门冲。

“等等!”楚杨大叫着追上来,但吴家妮已经跳下了车。

她提着包快步离开车站。包比想象中要轻很多,完全不像装着十万现金的重量。

她打开包,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

她颤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份文件的复印件,“收养协议”。

吴家妮的目光快速扫过合同内容,当看到其中一条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乙方已带儿童体检,并确认健康,无重大先天性疾病。”

40 坏妈妈总比死妈妈好

吴家妮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钱胜楠担忧的脸。

她躺在一片枯草地上,身下垫着钱胜楠的外套。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有些刺眼。她试图坐起来,却感到四肢酸软无力。

“别动,”钱胜楠按住她的肩膀,“你刚发作完,再躺会儿。”

吴家妮这才意识到自己嘴里有股血腥味,应该是咬破了舌头。她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凉飕飕的。

“你也有癫痫?”钱胜楠皱着眉问,语气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为什么从来没说过?”

吴家妮虚弱地干笑了两声,“吃药控制好了,很久没犯了。最近忙忘了吃。”她避开了钱胜楠的眼神,“我知道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钱胜楠沉默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张嘴的那一刻,吴家妮整个人都舒缓了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你知道我结婚生孩子早,也知道我前几年和梁天佑离婚了以后就出来做直播,然后找机会转型做了博主。”她的声音很轻,“但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和梁天佑离婚的原因,因为觉得很丢脸。”

钱胜楠皱着眉,不知道这个故事要往哪里走。

吴家妮陷入了回忆,“其实我结婚前就做过直播,那会儿我中专刚毕业,找工作不顺利就边找边靠直播赚点钱,没想到还赚了不少,够自己开销剩下的还能给我妈付医药费。梁天佑一开始是我的粉丝,从线上追到了线下来,各种鲜花礼物。我那时候小,没见过这种仗势,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没想到等我怀孕月份大了后,他才露出了真面目,逼我退网没了收入,离间家人朋友,每天都贬低打压我。”

说到这里,吴家妮的眼眶红了,手也微微颤动。

钱胜楠本想打断这个和她想知道的东西没什么关系的故事,但看吴家妮的情绪,张了张嘴没说话。

吴家妮越说越激动,“生产以后,我每天都想去死。有次我洗澡的时候癫痫发作,醒来的第一个反应是后悔怎么没摔断脖子。”

她仰头吸了一下鼻子,接着说,“两个孩子一岁的那天,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他。筹备了整整半年才偷偷攒够了钱,等他出去打工的时候偷偷逃走,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

“等等,”钱胜楠捕捉到了关键字眼,“两个孩子?”

吴家妮被她打断,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回到正轨上说,“对,两个孩子,一对龙凤胎。”

她瞟了钱胜楠一眼,小声说,“儿子小名叫小海,女儿小名叫小天。”

钱胜楠长大了嘴,好像猜到了什么。

吴家妮眼神放空,似乎回忆起了起名时的样子,“梁天佑要求大名必须要跟着他家的族谱来,我唯一能决定的就是她们的小名。我当时想着,希望她们的人生不要和我一样,能像天空和大海一样,广阔自由。”

“后来我赚到钱了,就开始定期给她俩打抚养费,”说到这里,她的头低了下去,“但我... 从来没有看过她们。我一开始是怕再和梁天佑产生任何交集,但再往后时间越长,我越不敢回去面对孩子们,想逃避我曾经抛下过她们的事。”

“但我后来想通了,”她突然激动地大声说,“我是为了活下来!这是我唯一活下来的办法!一个坏妈妈,总比一个死妈妈好吧。”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三年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回去看她们,结果震惊地发现,”她抬头看了一看钱胜楠,“梁天佑在我走后没多久,就偷偷把小天送给别人养了。”

“我一开始气得想杀了他,但他说都怪我跑了,他妈妈照顾不过来,他说小天遗传了我的癫痫,负担不起医药费,他还说,抱养给了他的发小,结婚好多年没孩子,知根知底家底也厚。”

“我设法从他那里弄到了养父的联系方式,想办法把女儿要回来。他很强硬地说,他死都不会把小天还回来,说他老婆不能生育,对女儿视如己出,并且讲了他们照顾患病的孩子付出了多少。我当时不能接受,因为思念女儿跟踪了他们一家几次,看到了养母对小天细致入微的照顾,也看到了小天有多依赖她。其实我可以起诉把小天要回来,但想到她有记忆后都在这个家里长大,怕强行要回来会对她造成更多伤害,所以忍痛放弃了。”

吴家妮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钱胜楠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眼神失焦呆呆地坐着。

“但我一直因为愧疚自己把病痛遗传给了小天,内心焦灼不安,主动跟养父提出来每月打一笔医疗费补偿他们,他很乐意地接受了,还会时不时给我发小天的照片。后来,我想女儿了就去她小区门口蹲守他们一家人,远远地看着她就满足了。在这个过程中,我无意间发现了养父和小区里一个女的有私情,而我因为私心希望小天的家庭完整,也没有跟她养母说。”说到这里,她带着歉意看了一眼钱胜楠。

见钱胜楠还是那副魂飞魄散的样子,一动不动,吴家妮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后面就和我之前说的差不多了... 我跟到了楚各庄,想找机会把钱抢回来却发现他不知怎的改了主意,包里没有装现金,而是小天领养合同的复印件。确认了桐桐的病不是遗传的。他追我到河边,我们两个撕扯了起来。我生气养父母没照顾好桐桐,也气他害我痛苦内疚还骗我的钱,威胁他要起诉他骗钱还要起诉把桐桐要回来... 结果突然癫痫发作,再醒来的时候,那养父就不见了,只剩我手里的石头沾上了血。”

她开始哭泣,“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一开始心存侥幸,想着他可能没死,想着如果报警的话,不仅入狱就接不到小海,被养母发现我和桐桐的关系也不会再让我见桐桐了... 所以我再一次逃跑了。”

钱胜楠一开始不信,“你还在说瞎话,我们领养桐桐明明是因为楚杨有无精症,我本来都接受了,想着那我们丁克就好了。但查出来无精症不久,他妈在老家捡到个弃婴。我本来不想私下领养,见到桐桐后觉得很有缘份才决定收养的。怎么可能会是你女儿...”

吴家妮从兜里拿出手机,给钱胜楠看了她拍的照片,“你不是问我之前去你家卧室里找什么吗,我就是在找桐桐收养合同的原件。为了将来打官司的时候证明我不知晓她被领养的事情。”

钱胜楠把她手机抢过来看,果然拍的是桐桐领养的合同。她从头翻到尾,眼神直愣愣的,看不出在想什么。直到她看到其中有个 8.8 万的营养费条款时,才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跟吴家妮说,“我之前在衣柜里找到了一张便利贴,应该是从这个合同上掉下来的。上面写着‘量刑五年’。现在看来,上面写的应该是有偿领养的刑期。”

吴家妮眼前一亮,“难怪楚杨没带现金,而是带着合同去楚各庄。他应该是为了用买卖儿童的罪名来威胁那个跟他要钱的人,让他还钱。能被威胁到的,就只有合同上的乙方了。”

在她说出口的同时,钱胜楠也想通了这点,跟楚杨要钱的那个人,吴家妮的前夫梁天佑。

“在现场的第三个人,果然就是他。”吴家妮喃喃地说,“看来,他很可能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