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昏睡了过去。

应该是高烧加上情绪激动，身体强制性休眠了。

见钱胜楠并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吴家妮劫后余生般深深地松了口气。

她的身体一下子轻了，心却再次变得沉重。那把一只悬在她头顶的剑，在即将把她捅个对穿的前一秒，又被挂了回去。

经受了这一遭，她意识到自己不能自首。

楠姐对不起，我会用别的方式弥补你的。

客厅只留了一盏落地灯还亮着，她映着昏黄灯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钱胜楠，听着她绵长的呼吸间还带着点微弱的哨声。确认了她真的睡着了后才放下心来。

“吱呀”

突然，吴家妮的耳朵捕捉到了微弱的声音，是从别的房间传来的。

她毛骨悚然，聚精会神地去听，却没再有声音。

小海到睡觉点后就自己乖乖回侧卧睡了，桐桐则是在沙发上等妈妈到睡着了后被她抱到了主卧的大床上。

难道是他们其中有人醒了？

如果真的醒了，会不会听到了她刚才的坦白？

刚稍缓的心跳骤然加速，慌得她胸口刺痛。

吴家妮缓缓起身，直接穿着袜子踩在凉凉的地砖上，猫着步子往卧室走。

从走廊里能看到两扇卧室门下都没有漏光。

她先拧开了侧卧的门。黑暗中，能看到小海在被窝里躺着，没有动静。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轻轻地唤他，“小海。”

他没有应声，过几秒翻了个身继续睡，看着不像是装的。

她悄声出去带上了门，又进了对面的主卧。

背着窗帘透出的微光，能看到桐桐在床上趴着睡觉的轮廓。凑近了看，还能看到她流到了被子上的口水。

难道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可能是因为精神太紧张，把邻居家的声音当成是卧室的声音了。

吴家妮心里惴惴不安地猜测着，把主卧门关上，又走回了客厅。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关上卧室门后，有个小孩睁开了眼睛。

不管夜里发生了什么，清晨总会按时来临。

钱胜楠早上是被“滴”地一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吴家妮正拿着给小海用的体温枪对着自己的额头，嘴里小声念着，“38 度 8，比夜里降下来点了，怎么还不醒呢。”

她眯着眼看窗外，看到与平常早晨醒来的隐隐日光不同，外面亮得刺目。她猛地坐起身，“现在几点了？”

“九点一刻，”吴家妮猜到钱胜楠在担心什么，主动说，“今天是小海去三小上学第一天，我正好送他和桐桐一起去学校了。你早上睡得特别沉，怎么叫都不醒，要不是你呼吸和脉搏都正常我就给你叫救护车了。”

“可能是太累了吧，”钱胜楠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下，用手挡着眼睛，“头还是好疼…”

“我烧好水了，给你喝止痛药，”吴家妮边说边去厨房倒水。

钱胜楠从沙发缝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机，费劲地用大拇指在屏幕上戳出来和林姐的对话框，然后有气无力地发了条语音请假，几秒后和昨天一样收到了个比“OK”手势的表情回复。

自打林姐把她的家事抖得在同事间人尽皆知然后她和林姐大吵一架，请假的日子没人找她干急活了，林姐也不阴阳怪气地给她加压了。虽然不知道这特殊待遇能持续多久，起码在她们的同情或愧疚被消耗光之前，自己可以暂时理直气壮地把工作抛之脑后。

“来，吃了早饭再吃止痛药吧，对胃比较好，”吴家妮一手举着杯水，另一只手端着支盘子，上面摊着两张蛋饼，“我刚用微波炉给你叮了一下，可能没早上刚煎出来的时候那么好吃了。”

钱胜楠看着蛋饼里的西葫芦丝，心知吴家妮是想给她做她喜欢吃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开玩笑说，“你这弄得，跟你是我妈似的。”

“都是跟你学的，”吴家妮温柔地笑笑说，“你之前就是这么照顾我的呀。”

钱胜楠心里一暖，确实，吴家妮这样仔细的照顾并不像自己亲妈，更像是自己理想中的妈妈。

看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还是有在逐渐成为一个更好的妈妈。

她昨晚发起烧来后的回忆都模糊了，但心里对桐桐的愧疚还在流脓。意识到了这点后，那个脓包隐隐的疼痛减轻了一丝。

“你这简直是完美复刻啊，不知道还以为是我自己做的，”她尝了块蛋饼，对吴家妮的学习能力赞不绝口。

香归香，她正发着烧胃口不佳，只能勉强塞了几口。

嚼着嚼着，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个片段，叹了口气停下筷子，“好奇怪，睡了一觉起来，我好像已经记不得昨天在河边见到楚杨时他的样子了… ”

她把筷子搭在碗沿上，把脸埋进了双手里，声音逐渐带上了哭腔，“忘记了可能是件好事，毕竟他那样子实在不好看… 我想记得他最好的样子，他那么臭美，肯定也这么想吧… 但我又觉得就这么忘了的话，很对不起他。”

吴家妮看她这副样子，愧疚又开始鞭打她的良知，只能趁着钱胜楠看不见自己，深呼吸缓解疼痛。

在钱胜楠轻轻地啜泣声中，她终于鼓起勇气说，“楠姐，你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的吗，要接受事实，持续的痛苦只是会生病而已。生病了就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能恢复。”

钱胜楠听到这句熟悉的话，顿了一下却没什么反应，继续啜泣了半晌。

等稍微缓过点劲来，她深吸了口气，抿起个微笑，睫毛还上挂着泪珠的眼睛弯弯，“你说的对，我想恢复健康的话，就得维持正常生活。”

“就从吃药开始吧，”钱胜楠说着，伸手要拧开桌上的药瓶。

但她刚才情绪激动，手还有点虚，一个没拿稳，药瓶就滚到了沙发底下。

“我来捡，”她和吴家妮异口同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