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卧放了张沙发床，还有衣柜、书桌和人体工学椅，全都是黑色的。沙发床被拉开变成了床的形态，上面铺着用旧了的深蓝色四件套。书桌上摆着一套苹果的电脑和音响，靠墙码着成套精装的经典名著，甚至还有英文原版书，看起来还是九成九新。

一眼就知道是楚杨的书房，而且看得出他失踪前应该没少睡在这儿。

吴家妮一边拉开书桌的抽屉，一边嘴里温柔地念着，“让我看看，桐桐在这里吗？”

桐桐正躲在旁边的大衣柜里，努力把自己的呼吸放轻以免被发现。

“桐桐在哪里呀？”这个书桌又大又深，吴家妮浅浅翻了一下抽屉前端放的东西和文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于是她把手臂伸到抽屉的最后找，眯着眼睛往里看。

过了几分钟，她听到桐桐在衣柜里动了几下，心知小朋友可能坐不住了。只得迅速把书桌里的东西全部归位以免被发现，然后转身拉开衣柜门，“原来桐桐在这里呀！”

桐桐被找到了也不恼，兴奋地从衣柜里跳下来，“下一轮，下一轮！”

吴家妮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衣柜里，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没有从藏东西的人角度想。如果不想不被人发现的话，肯定要藏在反直觉的地方。

“桐桐躲得真好，”她真心地赞叹道，“下一轮是不是该我藏你找了呀？”

“好，我现在开始数数。”桐桐正要在原地闭眼，吴家妮却打断了她，“桐桐，你和阿姨一样在厨房里数数是不是会更公平呀？”

桐桐有点高兴吴阿姨这么认真对待和她的游戏，乖乖地去客厅了。

吴家妮赶紧在她身后把侧卧门关上，然后开始找叠好的衣服底下和后面有没有藏东西。

从袜子翻到衬衫翻到裤子，为了尽可能恢复原样，她的动作慢了许多。

突然，她在衣柜的旮旯里，几条泳裤的后面摸到了纸的触感。她心头一喜，正要抽出来，却听见桐桐拧门把手的声音。

她连忙爬进衣柜关上柜门。

桐桐一进门就直冲衣柜，打开门后笑她说，“阿姨学我，你关门声音好大。”

“看了一圈感觉还是你选的地方最好，”吴家妮厚着脸皮说，“我们再玩一局吧？”

“该上学了，”桐桐给她看自己的小天才手表，“不能迟到。”

吴家妮虽然有些不舍，但想到以后应该还有机会，不想急于一时引起怀疑，“确实该走了，拿上你的书包咱们出发吧。”

一路上桐桐对去学校的路很熟悉，吴家妮本来还开了导航，结果完全没有用到。

很顺利地到了学校门口，她挥手送别桐桐，目送着她进教学楼，还给钱胜楠拍了一张背影照片交代任务。

任务完成，她本来想回家写新视频的脚本，但看着别的爸爸妈妈送孩子上学的身影，她莫名地有点触动，停下了脚步。

等把小海接来以后，她也可以和这些妈妈一样，在门口抱抱孩子，嘱咐两句话，然后再目送他进校园。别的妈妈习以为常的日常，对她来说却是难以企及的。

再过一会儿小朋友们应该就要上早操了，她心里算着，在校门口两边的栏杆旁，给家长等孩子放学时用的石头长椅上坐下。

果不其然，20 分钟以后，小朋友们列队出来开始做早操了。吴家妮看着孩子们叽叽喳喳，想象着小海也在其中在和新交的朋友开心地聊天，不自觉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也在一群穿着校服的小朋友们里面认出了桐桐，她比同班的小朋友高一截，简单的马尾辫是出门前吴家妮刚帮她扎的。

吴家妮冲桐桐挥了挥手。但她没看到自己，很快就列队跟她的班级一起融入了操场中间的人潮。

虽然看不见桐桐了，但吴家妮兴致不减，听着广播体操的音乐，畅想着和孩子重聚后的未来。

突然，操场中间传来尖叫声，紧接着是哨声和老师组织秩序的声音，人群一阵骚动。

骚乱的中心，似乎是桐桐班级站的位置。

13 没看到她的脸

钱胜楠从公司一路飙车，汗浸湿了衣服。

虽然吴家妮在电话上告诉她桐桐的体征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焦虑，闯了红灯都不自知，被人按了一长串喇叭。

赶到妇女儿童医院的时候，在门口等她的吴家妮迎了上来，边说边递给她一片刚从医院便利店买的口罩，“还没叫到桐桐的号，危险度比较低，所以还在急诊排队。”

钱胜楠跟着吴家妮快步穿过宽大而冰冷的走廊，灰砖白墙之间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医护和病人板着脸来去匆匆，嘈杂又沉闷。

转了几个弯就看到了儿科急诊，墙上贴着的医疗教育性质的大横幅和海报上全是卡通小动物。一排排粉色绿色的等候椅上，坐着疲惫的父母和病恹恹的小孩。

桐桐和她的班主任李老师就坐在其中。李老师脸型瘦削，神色疲倦，看到钱胜楠走过来起身向她打招呼。

钱胜楠快步走上前，给班主任鞠躬，连声道谢，“李老师，感谢您照顾桐桐，还陪她来医院，真的麻烦您了。”李老师客气又疏离地笑了笑，说：“我们也吓了一跳。幸好你之前跟我说过桐桐的情况，我才心里有数。”

钱胜楠蹲下来仔细查看桐桐的状况。只见她眼神呆滞，胳膊上有几道抓痕。

她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轻轻把额头上被汗粘住的碎发捋到耳边，低声问：“桐桐，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桐桐默默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疲惫。

钱胜楠轻轻把桐桐揽进怀里，心里酸得发紧。

班主任示意钱胜楠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到一旁后，她低声跟钱胜楠交代了桐桐当时的情况。

“我给您电话通知的时候简单讲过，现在再跟您补充一下细节。桐桐差不多 8 点 50 分在做广播体操时，突然倒在了地上。等救护车赶到时，桐桐的意识已经开始恢复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孩子送来做进一步检查。”

说着，老师拿出手机给她看视频，“校医说待会儿看医生的时候可能会问到犯病的情况。当时有小朋友用电话手表录了视频，我给要来了。我现在发给您，这样您到时候可以给医生看。”

视频里，桐桐倒在操场的塑胶地上全身痉挛，手脚不自然地蜷缩起来、抽动不止，眼睛后翻，嘴里吐着白沫。背景里还能听到小朋友的尖叫声，“她怎么了？好吓人！”“桐桐抽风了！”

钱胜楠看到小朋友把女儿当怪物的视频，鼻子一酸。但她知道老师是好意，小朋友大概也并无恶意，所以只能忍着，“好的，太感谢了，您真的很负责。”

“不会，既然您到了，那我就先回去处理班里的事情了。”

“好的，没问题。桐桐能遇到您这样的老师，真的太幸运了。”钱胜楠先拍完马屁，再低声拜托李老师，“能不能麻烦您回去跟班里的小朋友解释一下桐桐的情况，让他们不要传播桐桐发作的视频？我怕小朋友会欺负她或者孤立她。”

老师叹了口气说，“我能做的就是开个班会，跟小朋友们科普一下癫痫，劝说他们正确看待这件事。但是我保证不了小孩不会私底下偷偷传视频，在网上的这些东西很难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