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道海叹气:“芳儿,这事真不是我乱想,也不是我找茬,我跟你妈几十年夫妻,她有没有变我还不知道?我告诉你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劝你妈回来,那个鬼班不要上了,我一年给她两万块钱行不行?”

“她一年到手应该有三万多吧。”严若朝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严道海怒了:“你是不是希望我们这个家散掉?”

严若朝立马说:“没有,我当然希望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但是我更希望我们一家人快乐。如果这个家的完整是要用让老妈受委屈来维持,那我无权要求老妈为了我们牺牲自己的人生。”

严若海更怒了,于是他又点了支烟,努力克制着脾气。

“我不跟你多说了,这事我只告诉你,其他任何人,包括星儿,你都不要说,给你妈留点面子。你在你妈面前也要装个不知道的,你的任务就是劝她回来。只要她回来,我不计较,我只要这个家是完整的就行。我过去几十年的努力都奉献给了这个家,除了家庭我一无所有,我绝不能让我的家庭破裂。”

老爸这一番话,又让严若朝心里生出一丝丝同情。老妈受委屈,老爸也有他自己的委屈。老妈的委屈是家里给的,老爸的委屈呢?是社会给的,社会要求男人就得撑起一个家,就得吃苦耐劳,就得传宗接代,就得为儿子准备房车……

“好的,我尽量。”严若朝说。“爸,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你要不把店子打了去长沙算了,你也该休息了。要实在闲不住,在那里找个保安工作,离我妈近点。”

“保安一个月才几个钱,还不自由。我这里好歹比保安挣得多,又还是自己当老板,讲出去也好听。不说你了,就说星儿,他将来在岳父母面前也是要面子的,一个保安爹别人怎么瞧得起他?”说完吸了一口烟,“休息,现在不可能的,星儿的任务还没完成,我怎么安心休息?”又补了一句,“你也还没结婚生子。”

严若朝无奈,她知道她改变不了父亲的想法,那都是多少年的老传统了,随他们去吧。

“还有件事,你不要嫌我啰嗦,”严道海点了第三支烟,“你现在对象有了,我很满意,但你这工作的事怎么搞的?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懒散下去?你要是现在嫁一个家财万贯的,我都不说了。可易朗这孩子我问过他,无父父母,家里给不了一点帮衬,他自己那工作收入肯定也不高,你不能把所有压力全压在他身上,你至少要保障你自己的生活,不能让他养着吧。”说完又接着说,“我们也帮衬不了你什么,你弟也是个没本事的,我们没那么大能力,只能先尽着他,这你应该也理解。”

严若朝一笑:“理解,我好多年前就理解了。不过,若星现在找了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女朋友,你们也不必帮他了,自己留着钱养老吧。”

说起那准儿媳,严道海笑了出来:“小雾确实不错,可是正因为她家条件好,我们才更要努力,不能让你弟被岳父家瞧不起。”

“噢,是吧。”严若朝淡淡应着。

严道海又说:“工作的事,我跟你讲这不是任性的时候,我们没那坐吃山空的条件。工作再不好那也必须要有,哪个工作不受委屈?你就是太清高了。”抽了一口烟,吐出烟圈,“听你姨父说艳子两口子现在事业几得好,公司越来越大,回头我给艳子打个电话,你去她那里上班总可以吧,亲戚总不至于让你受委屈。”

“别!爸,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给表姐打电话。”

严道海只是“噢”了一声。

看了看时间,因为不想让孙雾在这个店里来,严道海就让严若朝去商场等严若星他们来。

离开老爸时,严若朝看着他越来越像爷爷一样的佝偻背,以及总是穿着那件干活的灰外衣,她感觉有些心酸。父母老了!确实老了!辛苦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了儿女吧?可他们原本出生时的使命就是为儿女拼搏一辈子吗?老爸刚刚说什么,他这一辈子都奉献给了这个家,除了家他一无所有,他小时候难道没有梦想吗?他可曾有叩问过自己的灵魂“我到底是谁”?他可有过不计较名利得失也愿意为之拼搏的事情?

车上,严若星问老爸身体什么情况。严若朝一愣,然后才想起来要撒谎,说没大事,老毛病,风湿。她当然不能把老爸怀疑老妈出轨的事告诉弟弟。

大人们聊着自己的,严若朝注意到两小孩也在聊自己的悄悄话,说话时都贴在对方耳边。她好奇问:“你俩说什么呢?我们大人不能听吗?”

笑笑说:“小姨,老弟问我溜溜是不是怀孕了。”

严若朝抱过溜溜,摸了摸它鼓起的肚子,刚想叫两个小孩别喂了,但想到更好玩的,便故意逗着他们说:“是啊,它怀孕了,到时候生了小猫咪给你们一人一只。”溜溜这时还奇妙地配合着喵了两声

彬彬马上问:“那它老公是谁啊?”

车上大人都笑了,严若朝说:“它没有老公吧?”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笑笑说:“不可能,没有老公那它怎么怀孕的?”

“你们还知道怀孕?”说着把猫咪放进猫包,抱久了累,它实在吃太多了。

笑笑说:“知道啊,怀孕就是男人的精子与女人的卵子结合……”

“天啦!这你们都知道?”严若朝惊得打断。

孙雾也问:“这是谁告诉你们的?”

笑笑倒是平常反应:“网课上学的,老师让我们学的,卫生健康教育还有性教育。”

听了这话,严若朝和孙雾明显松了口气。严若朝问:“还,还学了什么?有没有说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这些?”

“有啊。小姨小舅妈,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些。”笑笑认真分享自己在那个网课上学到的,“我们不能让跟年纪比我们大的男性单独在一起,就算他说给我们钱或者糖果或者漂亮的裙子,骗我们说爸爸妈妈在他们家,我们也不要去。不管多熟悉的人,都不能让他们脱我们的衣服,摸我们的身体,拒绝和任何人玩检查身体的游戏……”

“别说了!”前面副驾驶上,传来一声怒喝!一声好似千年的石头突然爆炸的怒喝,把笑笑吓得突然收了声。

是易朗!

他的怒喝还伴随着他回头看笑笑时惊恐的表情。可他说完那三个字,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转过脸,闭上眼,长出气!这可怎么办?他刚刚实在是好像嘴巴不听大脑控制,就那样冲口而出了……

可自己惹的祸,得自己解决。现在车里几个大人,严若星开着车也侧头看了几眼易朗,脸上表情是震惊。孙雾不敢看易朗,更不敢看严若朝,只好拿纸巾给笑笑,她已经吓得快哭了。

严若朝却出乎她自己意料地,冷静。她只在易朗出声的那一刻感到震惊,但在他收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冷静下来。也许是相处这么久,易朗总有一些她没有探究的地方,所以让她早就打好预防针:他一定是有故事的!

所以当这个故事真的到来,也就不那么持续地震惊了。

最先打破只有小分贝电台音乐背景音沉默的,是孙雾。她微笑着安慰笑笑:“怎么了?小姨父跟你开玩笑的,咋还哭了?”边说边给笑笑擦眼泪。

严若朝也回神过,无论如何,先安抚好两孩子是首要的。于是她也挤出笑容对笑笑说:“是不是被小姨父吓到了?他故意逗你们玩的。彬彬,小姨父平时很温和是不是?”

彬彬呆呆地看着姐姐,懵圈的状态。被小姨一叫,马上点头:“嗯嗯嗯!”

易朗觉得必须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便微笑着回头,看着笑笑说:“笑笑,我刚刚在练习台词,我们学校要排一个舞台表演,我演一个专门吓唬小孩子的魔鬼,你觉得我刚刚演得像不像?”

笑笑没说话,彬彬说:“太像了!小姨父你别这样了,好吓人的。”

严若星一边开车一边说:“就是,我都被吓得半死!笑笑彬彬,叫小姨父给你们赔礼道歉,好吧?想要什么,尽管说。”

彬彬看了看笑笑,问:“姐姐,我们狠狠宰小姨父一顿吧。”

这倒让大人们有了笑意,只有易朗仍笑不出来。他说:“好吧,你们想要我怎么赔礼道歉都行。”

严若朝现在也急想和易朗单独谈谈,便说:“前面只有三公里就到服务区了是吧,那里有好多吃的,叫小姨父带你们饱餐一顿好不好?想吃什么买什么。”

笑笑这才说:“我要吃炸鸡排,好多天没吃了,外婆不给我买,说不健康。”

就这样,两个小孩子总算哄好了。严若朝依然找话和他们聊,孙雾也很配合,力争洗掉刚刚易朗造成的伤害,最好是让他们不把这事当回事,这样他们就不会对别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