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脸上还是现出不理解和些微不满,但奶奶说:“没意见,怎么会有意见?到时爷爷奶奶也会给重外孙一点表示的。”

严若星对易朗说:“姐夫,你虽然年纪比我小,但你比我先当爸,你得承担起责任啊。姐姐卖房子的时候你应该劝着她,现在你们俩连房子都没有,不能一辈子租房住吧?”

易朗微笑说:“也可以,那个房子我们住得很好。”想到这是在别人家里,又找补说,“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买房子的。”

说到房子,严道海开始指责严若朝:“好好的房子你说卖就卖,越发搞不懂你要干什么了。有个好工作干几个月又不干了,于艳总没有亏待你吧?还以为你渐渐走正道了,上班、结婚、生子,现在呢?班又不上了,证也不领,连房子也卖掉,你是真的打算坐吃山空吗?让孩子跟着你受罪?”

严若朝笑了一下:“爸你放心好了,我再怎么样都不会找你们要钱,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所有的事都自己承担后果。”

严道海脸色更难看了:“你知道有后果为什么不问问我们的意见,为什么要一意孤行?这地方上哪个姑儿像你?真是说起你我就脑壳疼。我就是操心的命,儿子不让我操心了,女儿就要操心,唉!”

易朗恭敬地说:“叔叔放心,我们会好好生活的。朝朝有自己的打算,我会全力支持她,也希望你们作为家人能多支持她。”

“我们怎么支持?”严道海问,“我们只有养老钱了。”

听了这话严若朝轻轻一笑,好像她会要他的钱似的。不过她不想计较了,说正事:“爸,还真有需要你的地方。过几个月我那个基地动工,需要你每天在那里监工,所有的材料、工人还有进度,都需要你安排和调度。”

严若星帮着姐姐说:“对啊,找谁都不如找自己老爸放心。爸,那个地方姐是投了钱的,你到时候可得上心些。现在咱们都各有各的大事要干,一家人必须得齐心协力,互相支持,内部绝不能有长久的矛盾。这就是我今天要开家庭会议的原因,我希望明年我们一家人再相聚的时候,会更有爱更开心更和谐,不需要炫耀一些表面的东西来表达自己很幸福。”

家庭会议后,一家人就去长沙了,严道海一个人在老家办理转店的手续。他那个店子开了好多年了,在县里建筑圈都算是有点小名气,要转也不难,他只是想多熬一点转让费。不过熬了个把月也没有进展,现在经济环境就是这样,他也只好放弃幻想,最后干脆一点,便宜转让,然后收拾收拾第二天就去了长沙,去找老婆孩子。

严道海的到来,对宁新平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她依然上自己的班。只是孙雾因为要调理身体,便和严若星一直住在娘家,所以宁新平这边只有她和严道海两人。她厌烦和这个老头子再共处。晚上她下班回来,严道海还像大爷一样指挥她干这干那,以为她还像以前一样顺从。想想以前,严道海经常邀些狐朋狗友来家里喝酒扯谈,她就得伺候一大帮男人。

现在她可不干,直接说:“我能给你带饭菜回来已经是尽妻子义务了,你别叽里呱啦说那么多。你来是帮儿女做事的,不是来当老太爷的,我不可能伺候你,你自己想清楚点。要是受不了就回去,我一个人还安静些。”

严道海气得!一口饭下不去,差点噎死。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变了!他管不了了!硬的是不行了,他只好来软的。他像儿子说的那样,把钱交给宁新平。

宁新平吓得缩手:“你疯了?钱是你第二个命根子你现在给我?我不要,你自己管着吧!”以前她想买点什么,找严道海要钱,严道海抠抠搜搜,不管她买多便宜的,他都有难听话要讲。现在他亲手奉上钱,宁新平才不要,拿人的手软,她不想交了自己的决定权和自尊。

和妻子相处几天,严道海没有一天是顺心的,只好去找儿子要活儿干。虽然他有很多农村老男人的缺点,但也有农村老男人踏实、勤劳的优点,有活干他倒带劲,尤其是还能安排工人做事,满足他小小的权力欲,他变得精神焕发,每天回家也不和宁新平吵嘴了。宁新平这才感觉安静一些。

不过宁新平最近要忙的事也多,要照顾怀孕的女儿,还要担心她和女婿以后的生活。她不理解女儿要做什么,也不理解女婿是怎么挣钱,但她知道问太多也没用,只能尽量帮着他们一些,这也许是父母最能做的事了。

又一次不上班,并且不跟任何人商量就卖掉房子,严若朝明显感觉到,这一次的老妈比以前表现好多了,她以前的那种控制欲,竟然真的可以消退。以前老妈控制不了丈夫,不敢控制儿子,只能在她这个女儿的事情上横加干涉。

而现在,老妈从不多问,只是定期给她送来熬好的汤,也不会以过来人身份跟她说怀孕应该怎么怎么,不应该怎么怎么,甚至说出“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方法”这样开明的话。这时,严若朝反而愿意和老妈分享更多,反而愿意向老妈解释自己要做什么,并且会问老妈的意见。母女关系终于让严若朝感觉到轻松和温暖,而不是过去那样喘不过气。

四月份结束,严若朝刚过 37 岁生日,就正式成为了基地站长。经过白玲的帮忙,她终于获得了在基地扩大狗狗家园并且自己盖房子的许可。不过村长事先跟她说好,她不拥有宅基地,只有建房的许可,房子属于她,但她没有权力转让,也不能赠与给别人,。而且她必须是基地站长的身份,才能在他盖的房子里居住,如果不是这个身份了,哪怕房子是她建的,她也不能再居住。

不论村里有什么要求,严若朝都答应,她只想暂时找个栖身之所,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有了那个地方,她就能从易朗家里搬出去。

那件让她无法释怀的事过去两三个月了,她没有了最初的怨愤,也习惯了和易朗现在的关系。易朗关爱她,两人之间还有点暧昧,毕竟共处一室,又曾经(或者现在依然)彼此深爱,很难没有电流产生。所以,她急着搬出去。等到施工许可一下来,她就让严道海去了基地,她只把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怎么建由老爸完全负责,钱也由他分配。

她觉得她的生活在朝着自己期待的发展。平时易朗出去,她就在会在家里学习一些管理和运营的知识。她知道自己此次是孤注一掷,但她并不害怕。就算自己失败了,孩子不还有易朗吗?易朗绝对有能力照顾好孩子。而她自己,怎么着也不会饿死。这个试错也许代价很大,她会一无所有,可是如果成功了,她将拥在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这个错值得一试。

结尾2:解铃还须系铃人

在第三次产检后,易朗扶着严若朝说:“凤姐说想见见我们,你愿意吗?”

这话他犹豫了一个星期,他很怕严若朝又因为许凤仪而敏感到情绪有很大的波动。但刚刚医生说宝宝发育很好,孕妇身体状况也不错,他才下定决心说了出来。连秋画跟他说过,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就让许凤仪出面,解铃还需系铃人。

易朗是上个星期才告诉许凤仪他和严若朝分手的事。李旁通惊得赶紧扶了下眼镜:“你们现在就这样住一起,但又不结婚也不是情侣?这个姑娘真有个性啊。”

许凤仪倒是冷静许多,哪怕是听到易朗说他们分手跟她有关,她也只是笑了笑。“我可以和她见面谈谈吗?不是可不可以,是必须。为了你的幸福,我必须和她见面。”

严若朝似乎早预料到许凤仪会和她见面,并没怎么犹豫就说:“愿意,见吧。”

于是他们直接从医院去了凤庄。到达后,许凤仪热情地笑着迎接,并让两个男士负责做中饭,她和严若朝要好好聊聊。

严若朝便被许凤仪扶着去了四楼,也就是连秋画说的那天易朗和许凤仪默契温馨共处一室的地方。

“坐吧,接到易朗的电话我就已经泡好茶了。”许凤仪把一张椅子上垫好坐垫,让严若朝坐下。

“凤姐,你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严若朝淡笑着。

许凤仪给她倒茶,态度温和,带着笑意:“嗯,那我就直说了。听易朗说你们去年就分手了,分手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我?”说到这她笑出了声,好像想起一个大笑话一样,“若朝,我就当这是你对我的高度认可吧。但我和易朗之间,从来没有过男女感情,我对他的帮助,是因为我叔叔深爱他的妈妈。现在你应该知道他妈妈是谁了吧?”

严若朝点点头:“知道。他长得很像他妈妈,气质不凡。”

“对啊,我好小的时候看过易阿姨主持的一个冷档节目,那是一个明朗大气的美人,口才又好,人又知性。可惜性格耿直倔强,不会来事,所以一直没有黄金节目。”

严若朝不懂许凤仪说这些干什么,便笑着问:“这都是久远的事了,跟现在无关了吧。”

许凤仪坐得端正:“但我想讲给你听。易朗的妈妈心气很傲,你一定好奇,这样孤高气傲的女人,怎么会给已婚高官生孩子,对吗?因为,”她喝了一口茶,“因为她是被迫的。她和几个同事被安排去应酬,饭桌上被灌酒,被要求表演节目取悦那几个男人,被强迫带去房间,事后还被威胁不能声张,报警更是想都别想。你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吗?”

严若朝惊得微张着嘴,易朗述说的时候,没有提这一节。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来历如此荒唐,那得多难受?

“易朗他……也知道这事。”许凤仪像是看穿严若朝的心思。“所以他一直认为,他不应该来这个世界。认识你之前,他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拒绝融入这个世界,只做一个会呼吸的机器人,是你让他决定做一个真正的人类。如果说她母亲给了他生命,我拯救他于苦难,那么,你才是那个让他真正成为人的人。遇到你,他才知道爱,这才是人和机器人,和动物,和宇宙万物最大的区别。因为有了爱,他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意义,有价值。你才是他在这个世上身体和灵魂的归宿。我们三个女人,你对他来说才最重要。”

严若朝好惊讶,才开始谈一点点,她似乎就有被说动之意。许凤仪太厉害,直接拉出易朗的妈妈,用三个女人的并论消解两个女人的对立。她不想这么快就进入对方的话语“圈套”,便转而像个八卦爱好者一样问:“你对他的事了解得如此之深,说明你们关系不是一般的亲近。”

“也不算,”许凤仪抬眸看着严若朝,“我只是他某些记忆的保管者,关于他的事,我知道的比他自己更多。他曾丢失过一段最痛苦的记忆,但是我记得。我现在想告诉你,让你成为那个替他保管记忆的人,可以吗?”

严若朝好想摇头,可是,许凤仪说她可以替易朗保管记忆,她很愿意。而且,易朗的记忆,当然得由她这个女朋友,或者前女友,来保管,而不是由许凤仪保管。她稍稍点头。

许凤仪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有触摸恐惧症吗?因为他曾经被男老师……”

她怀着悲愤把易朗那段经历说出来……最让人伤心的事,舅舅讹到老师的钱后,就不管他死活了,打他,骂他,赶他走,甚至还把他又送到男老师那里以换取钱财……

“他舅舅简直是畜生!那时易朗才九岁,居然被逼得走投无路,想到跳河,幸好被我叔叔救起来了。他在医院昏迷了几天,醒来就不记得那些事了,但是对混蛋老师的恐惧,却刻在了基因里,任何人碰他他都害怕。所以你理解他为什么和舅舅老死不相往来了吧。对舅舅的某部分记忆没有了,但是被伤害到绝望的感觉存在于他的身体。那段因自杀而丢掉的记忆,我现在交给你,你替他保存吧。他人生的最黑暗记忆,不应该被随便抹去,那是恶人的罪证。”

严若朝听得又愤恨又心痛,捏成拳头的手指掐进手心里。想到他曾经竟然自杀过,她好恨老天爷,给他这么惨的人生剧本。又万幸,他幸好被救起来了,不然,她就遇不到他了。多惊险才遇到他,应该好好珍惜,给他幸福,弥补他过去的悲惨……

可突然,严若朝又觉得自己掉进了许凤仪的话语圈套中,她便连问题也不问了。

许凤仪自己接着说:“再来说说我对他的帮助吧,是因为我叔叔委托我这么做的。我叔叔是易阿姨的初恋,两人一起在北京读书、工作,感情一直很好。可易阿姨突然就性情大变,要提分手,连理由都不给。我叔叔伤心难过,就辞职去了别的地方。后来易阿姨自杀,我叔叔看了新闻,很震惊很悲伤,不久他回老家,看到易朗的外婆,老人家给了他一封信,是易阿姨留下的,解释了自己当年的遭遇,还留了一张额度不小的银行卡,拜托我叔叔照顾易朗,因为她不相信她的两个哥哥会善待她的孩子。我叔叔知道真相后,可以说是疯了,把钱给了易朗的两个舅舅,从此到处流浪。不过,他也想过要照顾易朗,当老家有流言蜚语时,他说易朗是他和易阿姨的孩子,不是私生子,并且要让易朗上许家的户口。但易朗外婆拒绝了,说不能连累好人。再后来,我叔叔又流浪回老家,听说了易朗被领养退养的事,还有被老师猥亵的事,他气得要去暴打那个老师,但没打得过,反而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当晚,他也自杀了,自杀方式和易阿姨一样,都是割腕。他给我留了两封信,一封是告诉我他自杀是因为没有好好照顾易朗,有负易阿姨的托付,所以,他委托我好好照顾易朗,抚养他成年,另一封是易朗妈妈留下的遗书。只有我看了遗书,所以只有我最清楚易朗的事。他长大一些的时候,在网上看了一些评论,骂他妈妈不知检点,我不得已告诉他实情,但我也时常后悔,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