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若朝坐在沙发上摸着溜溜,问:“你小时候到底怎么了?你和凤姐到底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共同经历?你今天给我都说清楚,你父母还有你外婆舅舅,都说。还有你和凤姐的感情是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关心你?”
易朗定了几秒,轻轻长叹。他怎么也没想到,时至今日,许凤仪仍然会让严若朝如此耿耿于怀。要是早知道这样,他真的不会让她俩认识,应该是根本提都不要提许凤仪这个人。
但既然问题已经产生了,他便坐到严若朝身边,搂着她耐心而温和地说起自己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我父母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应该说,能让我知道的不多。”
对于父母的事,易朗小时候都是偶尔听舅舅和相关知情的人无意中说起过,自己上初中实在好奇得不行的时候,才在网上搜一点浅浅的新闻来看,后来也渐渐放下了,不再去打探。他能串起来的经过应该是这样:
他妈妈以前是很漂亮的主持人,他爸爸是某高官,妈妈被爸爸欺骗,怀孕后瞒着所有人,只请了一个月的假,悄悄生下了他,然后继续上班。可出生没两年,他爸爸被对手斗败,因巨额贪腐进了监狱,判了死刑。他妈妈和落马高官生孩子的事也被曝光出来,因为名声问题,自杀了。
他被外婆带回老家。家里有个漂亮的女主持人是亲戚邻居都知道的事,出了事外婆在老家也不好待了,便带着易朗移居别处,不与人来往,除了一个偶尔出现的许叔叔,说是妈妈的同学。外婆去世后,他被送到孤儿院。再后来,大舅接他回家,和表弟一起上学。在大舅家住了不久,二舅也要来接他。他以为他们是真的关心他,其实他们是想要他妈妈留下的钱。外婆说,谁抚养他,谁就有权支配他妈妈留下的抚养费。那笔钱,外婆交给许叔叔保管着。
再后来,钱被两个舅舅分了,他们就态度大变,谁也不愿意要他,于是定下一家待一个月的协议。可是,不管在谁家,易朗都是被嫌弃的一个,尽管他很努力地做一个乖孩子,希望大舅二舅至少有一家能长期收留他。可是没有!两个舅舅都嫌弃他,甚至当着他的面说他妈妈不知羞耻,给他们易家丢了脸,说他是他妈妈不知检点生的野种……
“好了别说了。”严若朝不想再听。虽然易朗叙述的语气很平静,但她听得出来他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心爱的男人揭开那么久远的伤疤。她一边听一边变得非常难过、自责。
为什么要因为自己的一点情绪就逼他亲口再说一遍伤事往事?他说的很对啊,没有必要告诉她,以前的事,对他们以后的生活没有影响。
所以,她不敢抬头看易朗的脸,怕从他眼晴里看到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悲伤。
易朗停止了叙述,轻轻叹了一声。过了一会,还是说:“你在意凤姐和我的过去,可我们的过去真的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如果你不想听细节了,那我可以简单再说一点。我两个舅舅都不愿意要我,于是,他们帮我找收养,找了三家,但因为我性格内向,不爱笑不爱说话,三家都渐渐不满,说我除了长得可爱没有任何值得收养的地方,养我还不如养猫猫狗狗。尤其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我的出身,也嫌弃我是贪官的私生子,所以我三次都被退回来。其实我不是不愿意被收养,那时候我多想尽快有一个自己的家,不再被到处送来送去,所以我并不是故意不笑不说话,只是害怕出错。如果给我时间,我会改的。可是他们没有耐心。后来,在我九岁时被凤姐带到了长沙。那时候凤姐已经 21 岁了,我跟你说过她是我小学老师的女儿,她很叛逆,不爱读书,很早就和初恋男友私奔出来了。我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认识她,她很热心很乐于助人,还跟那些说我妈妈坏话的人争论过。我 9 岁那年,她回家参加叔叔的丧礼,他叔叔我妈妈的初恋男友,也就是那个许叔叔。就是那时,她听说我被这家转到那家的事,很讲义气,跟我舅舅说以后她来管我,但是他们得把我妈给我留的钱拿出来。我两个舅舅也想摆脱我这个负担,答应让她带我走,但是钱不会一下子都给,每个月按时转学费生活费。那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在这个社会是多余的,被别人指指点点……”
指指点点的原因还有被老师猥琐那件事……易朗略去不提。那件事才是许凤仪把他带走的关键,但他此时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让严若朝太为他难过。
“凤姐和她当时的男友把我带到长沙,找各种关系帮我转户口、办学籍、改名字,重新开始。我休学一年后又上小学。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在这过程中,我真的很感谢凤姐,虽然我不想太麻烦她,初中就开始寄宿,但她对我开导了很多,她告诉我我没有错,我值得被人好好对待。她还说我妈妈是被……”这么多年过去了,“强奸”这个词要用在母亲身上,易朗的内心还像被人挖了一个洞一样,想立即死去。所以,他选择轻微一点的用词,“被骗了,也是可怜人,但同时她叫我不要对我爸有仇恨,恨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不值得。你说,这样的人,我除了把她当恩人,还能怎么样?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因为她跟我生气了,每每这时候我就感觉很无力,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才能懂。”
最后面对易朗略有些责备的语气,严若朝并没有在意。她轻轻说:“好吧,我再也不会因为她跟你生气了。我还要感谢她,真的,我觉得是她拯救了你,才让我遇到这么好的你。”
可是话说完,严若朝觉得心里还是有些膈应。因为易朗作为一个小男孩,他的人生和人格,都是许凤仪指路和塑造的。她介意的是这一点。不管自己强装多大度,这种膈应免不了。
121.领结婚证受阻,工作又飞来横祸
话虽然说开了,但因为有这种膈应,严若朝对于买钻戒、拍婚纱照、去领证等等,一点都不积极。
原本约好周一上班就去领证,可她到了周一说公司有急事,得先去公司。本来请好了假,于艳看她早早到公司,还奇怪地问“你今天不是去领证吗?”她说易朗临时有事,改天。
而对易朗,她都说不急,以后再办,现在月份早身体累,年末工作也忙,天天加班,上午下午都抽不开身,她还故意感叹:“要是民政局晚上也上班就好了。”
而易朗参与的耕读项目最近招标成功,准备开工,开工前要搞一个开工仪式,还要请相关领导到场支持,事也很多。他时不时得去集团总部开会,并且要去项目现场也就是离流浪动物救助基地不远的某村镇对接活动布置情况,去一次也得夜晚才回家。
到了周四,易朗说:“不能等了,明天必须去,我总有些不安。”
严若朝其实早就想到了应对的方法。她前几年去办离婚的时候,因为她户口本上的婚姻状态还写着“未婚”,办不了,所以她快马加鞭回老家拿着结婚证去户籍所把婚姻状态改成了“已婚”,然后又马不停蹄回长沙办理,生怕多拖一天高嘉勇又变卦。
所以,她知道如果带着写着“已婚”的户口本去,一定也会被打回来要求重新改为“离异”才能办理再婚。到时候得把户口本寄回老家,让老爸去办,办完了又得寄来长沙,一来一去得好几天。
于是,到了早上,她拿出户口本,假装刚发现的吃惊样子说:“哎呀,这上面写的我是‘已婚’,肯定办不了,得寄回老家让我爸帮我改‘离异’再寄过来。”
易朗看着严若朝,是直直地看着她,不说话。
严若朝被看得眼神躲闪:“我才发现这个问题,看来只能再等等了。”
易朗夺过她手里的户口本,指着“已婚”苦笑似地问:“你才发现?如果你真的想领证,你就会早做准备,不会等到临头才发现。严若朝,你太简单了,有什么想法别人很容易看出来。你这几天明明就是不想去,所以一直找借口拖着。”
严若朝说:“哪有啊,我是真的才发现。再说,你这几天不也很忙吗?怎么单说我找借口?”
易朗很想发火,他转身把户口本往床上一扔,下楼。“我去做早餐,你自己想想我说得对不对,别再对我说谎。”
话虽如此,可他尽量逼自己站在严若朝的角度想问题,但怎么想也不知道还有什么问题,他自认为所有结他都解开了。那到底是什么事让她不愿意去?不爱他?这是绝不可能的。
一边煎蛋一边想,终于让他给想明白了。也许她是经历过一段婚姻所以对婚姻没有信心,甚至产生恐惧?对,一定是这样!
“宝宝,下来吃早餐。”想明白后,易朗的心情变得正常。
严若朝下楼:“你怎么这样啊,一会儿发火,一会儿叫人宝宝。”
待她坐下,易朗便用自己找到的答案,尽量说着开解她的话,希望她对婚姻仍然保持信心。“你不要因为别的男人而放弃我们之间的幸福,好吗?人总是要对生活抱有希望才对。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这一次赌输的。”
看着易朗那么真诚的样子,严若朝心软了,也只好坦白:“跟别的男人无关,跟我以前的婚姻也无关,我只是……”她叹了一声,“只是仍在膈应中,有这种膈应,我无法开开心心去和你领证。”
“膈应?膈应什么?”易朗问。
“凤姐。”严若朝直接说,“你不会懂我的这种感受,但我希望你给我时间。等我不再感到膈应了,我们再谈领证的事。”
易朗无语地闭上眼睛。他实在太无耐了,太无语了,太无力了。“你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
易朗放下早餐,说:“好,我给你时间,无论多久。我先上班去了。”说完就擦嘴,背起包,一句别的话也没说,更别说每天的 goodbye kiss 了,开门离去。
严若朝默默地吃着易朗蒸的玉米,脑子里也很混乱……到底是自己太一根筋,还是他的过去真的值得介意?她已分不清。
宁新平催问严若朝怎么还没领证,她被问得烦了,便很厌烦地说:“工作太忙了最近,过几天就去,你们催什么?要不你们去领算了。”
见女儿语气实在不好,宁新平便笑着说:“我们也是关心你,你别动气,怀孕了要保持好心情。好了你先忙,等领证了告诉我们一声。你爸还等着过来吃你的结婚酒。”
严若朝应也没应一声就挂了电话。太烦人了太烦人了太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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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前,一件幼儿园男老师猥亵多名儿童的事被揭发出来并上了新闻,引起很大的民愤,连续好几天热搜不断。这真的触到了家长们的底线,也触动了普通人的内心良知。
这所幼儿园还是全国知名的、收费昂贵的、以先进教育理念和水平闻名的国际幼儿教育集团,里面的小孩父母最低也是中高产,他们愿意为儿女的教育重投资,也希望通过儿女的教育结识更高阶层的人。所以,有些家长咬牙也要把孩子送进这所全国知名的幼儿园,因为上这所幼儿园,不仅意味着孩子有良好的启蒙教育,更彰显了家长自己的身份地位。
可是这事一出,这些中高产家长们维持的精英形象露出了破洞。他们努力打拼,以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资源全力托举孩子,可他们的孩子和普通老百姓上普通幼儿园的孩子会面临同样可悲的遭遇。这时他们才明白,只要社会上有不善良的人存在,不管你多么拼命往上走,不管你身处多高的位置,不管你有多少资产,你都有可能被坏人一下子戳伤多年努力维持的成功和骄傲。
被伤害的不止有女童,从视频中还看到有两个男童。男孩们的家长也不淡定了。他们以往总觉得这种事只有女孩才会遇到,所以他们并不在意,对于追究的女孩家长,他们还冷嘲热讽。甚至他们都不会教育自己的儿子要尊重女生,因为他们觉得反正自己儿子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