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让若星点吧，你别净点些下酒菜。”严若朝笑着说，“这顿饭主要是商量大喜事，吃倒是其次。”

易朗配合着女朋友说：“对，以后是一家人了，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很多。”

孙雾爸看了看易朗，对严道海说：“你这个未来女婿一表人才啊。”

孙雾说：“是吧，我也觉得他和姐姐非常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说着拿起菜单，“若星，那我们再点几个菜。”

严若星和孙雾面前有一个菜单，他便接过女朋友的话，拿起菜单，一边看一边说着“叔叔喜欢吃玉米排骨汤的吧，点一个，阿姨喜欢吃清蒸鲈鱼，也点一个”，然后说着自己父母喜欢什么，也点了两个，一共十个菜。

严若朝松了口气，老弟还算是个情商不错的人。

严道海想来是要和亲家拉家常，便说起儿子小时候的一些事，说他上学的时候怎么懂事听话。“别看他是个男孩子，可比他姐听话，从小搞学习不让我们费一点心。在家里也做家务事，不像她姐姐有时还对我们犟嘴。”

严若朝都懵了，老爸怎么能当她面如此颠倒黑白？明明她学习比弟弟好，也比弟弟懂事，吃饭也不挑食，犟嘴是有点，但弟弟不犟嘴是因为他要啥有啥，不需要犟就有。

孙雾爸礼貌说：“男孩子太听话不好，男人要有闯劲。女孩子才要听话懂事。”

严若朝更懵了，不是教授吗？怎么还有这么老土的想法？难怪孙雾以前被家暴也不敢离婚了。

听了亲家的话，严道海马上改口说：“我们家若星是在家里听话，对家里人好，在外面很有闯劲的。她姐在外面就不行，处处受欺负，跟她妈一样，只会在家里横。”

这时菜上来了，严若朝特意把公筷放到父母前面，早上就跟他们交待了，以前和雷森父母见面的情景，不要再上演第二次。

严道海又热情地站起来要给两位亲家盛汤，两位亲家都礼貌地拒绝，说自己来。然后一边吃一边聊，很自然地聊到彩礼嫁妆那些，而且两家人像有默契一样，很礼让，很好说话。严道海是早就准备了娶儿媳的彩礼钱，而孙雾爸妈说他们也准备了嫁妆，总之只要两夫妻过得好就行。而房子车子也没有争议，各自婚前都买得有。孙雾的房子用来办公，小夫妻结婚了住严家也行，住孙雾爸妈家也行。宁新平还表态，小两口要是需要二人世界，她可以找房子搬出去。孙雾忙说不用，他们也需要家里有人照顾着。

气氛还算可以，谈得很顺利，先领证，办酒的日子回头找人算吉日。孙雾家就不办了。因为早就沟通好不要在严家父母面前提孙雾离过婚的事，主要是怕严道海知道，所以孙雾爸妈说因为自己不想操办，只在严家办一场就行。

事情谈妥，两家人都很满意，除了严若朝受伤，因为父母在夸儿子的时候总免不了打压她。

孙雾妈看了看严若朝，又看了看她旁边的易朗，问宁新平：“亲家怎么不先把姐姐的婚事办了？”

宁新平笑着说：“我也想啊，但是他们不急，我也没办法。”

孙雾妈便问易朗哪里人，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等等。易朗看着长辈，微笑着如实回答，应付自如。一来二去聊着聊着就说到平时的兴趣爱好，说到看书，孙雾妈和易朗两人最近竟然在看同一本书。

“你还看法兰克福学派的书？现在年轻人很少看他们的书了。”孙雾妈说。

孙雾爸也惊讶地说：“别说看，好多年轻人都不知道这个学派。我们学校的学生，除了文学哲学社会学的，其他学生都不知道。”

易朗微笑答：“我以前也不知道，是朝朝先看的，她看了觉得不错，就给我推荐了几本，除了《逃避自由》，还有《爱欲与文明》《单向度的人》等等，她都有看。”

本来正事谈完严若朝在安心地吃东西，被易朗点名，她东西都吃得不安了。那些书根本不是她推荐的，她看《逃避自由》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法兰克福学派，只是觉得这书名有意思就买来看，后来易朗告诉她她才知道有这么个学派。在长辈面前说谎干什么？万一他们要跟她探讨书里的内容咋办？这就像小时候怕被要求表演节目或者背诗一样。

还好孙雾爸的注意力只在易朗身上，看着他说：“《单向度的人》你们也看？这本书不好懂啊，要有很强的哲学基础和逻辑学基础，不然很难坚持看下来，我年轻的时候都没有耐心看完。”

易朗又微笑答：“确实难懂，我要不是强迫症，翻开了就必须看完，肯定也半途而废了。不过硬着头皮看完也还是有收获。”

“噢？有什么收获，说说，看我俩意见是不是一样。”孙雾爸好像来了兴致。

易朗便说：“简单点说，他主要就是讲工业社会其实是一个新的极权社会，因为它让人失去了否定性、批判性和超越性，因此人成了单向度的人，不再思考另一种可能。”

严若星想插上话，便问：“这要怎么理解？我觉得现在的人挺爱否定和批判的，网上杠精好多。”

孙雾在桌子底下拉拉男朋友的裤子，微笑示意他别说话。

易朗说：“不是那个意义上的否定和批判。就是说，现在的极权主义不像以前的极权对人民施行暴力、恐怖和镇压，而是利用工业生产，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就比如老板和员工都可以开车买房用最新款手机，生活差距变小了。在政治上、文化上，人们也不需要再争取自由和平等，因为人人平等，都有选票，高端文化和低端文化都可以享用，眼前的生活已经让人们分享到了社会的福利，所以他们不会想到还有对立面，不会想到自由，也不会再想要另一种生活方式，更不愿意为另一种生活方式付出代价。事实上，单向度的社会，人是不自由的，而且并未觉得不自由，也有可能知道不自由，但是觉得可以接受。”

“不错，你这讲得简单易懂。”孙雾爸干脆身体微微向隔着他好几个座位的易朗侧转，“这本书你都看懂了，那我再推荐你一本……”说着还真就推荐别的书。

易朗礼貌微笑地拿手机记下来，一副认真听话的样子。聊着聊着，孙雾妈也加入进来，说自己还是喜欢中国哲学，尤其是喜欢老庄哲学。易朗应付完叔叔，又就应付阿姨，说他也有看过一点点中国哲学的书，还说更喜欢新道学，也就是魏晋玄学，尤其喜欢王弼的“贵无论”。

孙雾妈笑了起来：“对对对，光是‘以无为本’这几个字，我就很喜欢。”然后两人又浅聊了一下。

孙雾爸妈最开始和严家人谈事情，都是礼貌客气，公事公办的样子，和易朗交流起来，才像是见朋友见熟人，微笑和话语都不是客套，而是自然而然。

聊开之后，又聊到心理学，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是免不了的。易朗和两位长辈的观点不一样，他认为弗洛伊德的理论太泛性化，什么都是由性所致。

严若朝这时说：“对，而且他喜欢站在男人的角度，说女人是不完整的男人，女人羡慕男人有……”在家人面前她不好说出“阴茎”，只好往下说，“说女人因为这个原因羡慕嫉妒男人，崇拜男人，这真是有点荒谬。我认识这么多女人，从来没有听谁说羡慕男人身体多个东西的，更没有因此觉得自己不完整。”

孙雾爸略严肃说：“你这是说负气话。仔细想想，女人是不是崇拜男人？你是不是崇拜你爸爸而轻视你妈妈？一般家里都是男人作主，就是因为女人觉得自己不如男人。”

孙雾妈说：“对，我们搞过研究，很多女人重男轻女的程度比男人还狠。很多母亲自己从小就被不公平对待，过得很辛苦，但等她们自己有女儿了，都不愿意托举女儿，而是和丈夫一起压榨女儿给儿子作贡献。”

108.不管有没有儿子，都要对女儿PUA

听了这话，宁新平脸微微一红。以前她确实是如此，可是她自认为这大半年来，被董事长请来演讲的人给开化了不少，至少不像过去那样一切以儿子为宗了。

孙雾怕话题说到公婆痛处，便笑着说：“妈你还说别人，你自己呢？老在我面前说我这不行那不行，而且你还老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生个儿子，气得我！”

孙雾妈尴尬笑了笑：“你这死丫头，我那是开玩笑你听不出来啊。不过说实话，总的来说还是男人比女人强，我想有个儿子也没有错，我也没有因此对你不好吧。”

严若朝说：“阿姨，男人比女人强，这个说法没有根据。”不过，她觉得孙雾妈的想法，刚好印证了弗洛伊德的说法，那就没法说下去了。

易朗微笑着替女朋友解释：“这些说法其实都是有立场的，性别立场。如果我们站在女人的立场上，也可以说女人就是比男人强。同样是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有个叫凯伦·霍妮的女性，她就从和弗洛伊德完全不同的角度，提出男人有子宫嫉妒，认为男人因为没有子宫，不能孕育后代，他们只能通过征服女人才能传宗接代，所以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源于自己没有子宫的过渡补偿。”

严若朝说：“所以弗洛伊德说女人是不完整的男人，女人崇拜男人，并不一定对。我要是著名心理学家，我就说男人因为没有子宫而自卑。”

严道海和宁新平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子宫，脸早就羞红了，脸色也挂不住了。严道海沉声喝道：“芳儿！在长辈面前说话注意点，一个女孩子！”

孙雾解围说：“没事叔叔，我爸妈什么话都听得，他们有时在家讨论问题比这激烈多了。任何一场聚会只要他们在场，就要搞得像论坛似的。”接着笑着说，“好了好了，别聊那些天远地远的话题了，还是聊回我们吧，我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严若星说：“对啊。不如说说，我们哪天去领证。我想了一下，接下来就只有圣诞节这一个浪漫的节日了，那就圣诞节去领，领完证晚上就一起过节。”

“胡闹。”孙雾妈说，“圣诞节算什么节日？”

孙雾说：“怎么不算？现在年轻人都过，在外面玩得非常欢。”

孙雾妈依然严厉：“我不管别的年轻人怎么样，我家里不许出现这种崇洋媚外的行为。还过圣诞节，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要拜耶稣了？这叫文化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