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蓬发虎颜豹尾的女神。此神头戴青色羽冠，每一根羽毛都和青青刚刚给她的那根一样，问道：“你是哪位神，怎么在天外天的界限处？按照女娲遗令，神不可离开天外天，你速速进来，否则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吴燕归一愣，心中大喜，西王母！她连忙说：“我是新来的，不是要逃走的。”

“新神？”西王母说话时，会露出更多的虎牙，像是野外的豹子一样，令人望之生畏。她看了一眼吴燕归手中握着的那片翠羽，面色稍缓，问：“你，来天外天报道的？”

吴燕归连忙摇头：“不，我来是想找你们帮我救人的，我爸爸被洹气入侵了。”

“又是洹？”西王母不怒自威，“当初就是因为它蛊惑了共工，女娲怕诸神再受洹魔蛊惑，扰乱人间秩序，才将我们留在这天外天。若是因为洹，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我有办法！”吴燕归连忙说，“我身上有一半甘蔗妖，只要将甘蔗妖丹取下来一部分，给我爸爸，就能救回他。”

西王母豹尾扫过吴燕归，吴燕归差点摔了一跤，听她道：“的确可以，你为半甘蔗半人，身上有无比强劲的生发之力。但是，甘蔗妖丹已经是你灵体里的一部分，如果强行取出，将会令你元气大伤。”

“我不怕。”

西王母还是摇头：“但你不能离开此处。女娲当以身为笼，将吾等封于此处，为了就是诸神留在此间，不再扰乱人间秩序。所以，神都要留在天外天。”

吴燕归总算明白扶桑树说的“别回来了”不是气话，而是一句道别。她喃喃道：“不能通融一下吗……”

西王母正色道：“我是掌管刑罚和天道的，哪个神都有可能通融，唯我不能通融。你见过青青，她就没和你提起过我吗？”

大起大落实在太多，吴燕归甚至提不起情绪来哭，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来之前张青青说的话，说：“哦……她说你们是好朋友，然后让我问你需不需要更多的羽毛……”

转述完张青青的话以后，吴燕归问西王母：“那，可以我留在这里，但是把甘蔗妖丹送回去吗？”

西王母看着燕归手里握着的那片翠羽，说：“可以，青青给你的羽毛有传信之能，你还能捎封口信回去。”

吴燕归坐在叶子上，问：“剜出妖丹会很痛吗？”

“当然会。”

“好，那我先留信儿，然后再剜吧。”

“好。”西王母摇了摇豹尾。

吴燕归想说的话有很多。她按照西王母教的，开始对信羽说话，说得越多，那片羽毛的颜色就越深，西王母提醒她：“快要挤不下了。”

“我……再说一句……”

最后，那片羽毛彻底变成了金色。

崇正和张青青在扶桑树下并没有等多久，一片金色羽毛托着一小块红彤彤的火焰从空中飘下。张青青飞起来，接住那片金色羽毛，对崇正说：“你朋友……好像……”

那两棵扶桑树听起来并不意外：“神总归是留在天上的。”“但她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崇正木然，看着那一小团在羽毛上跳跃的火焰，心想，她一直惦记着要把这块甘蔗焰还给陈美美，但是哪怕找到扶桑树，都没能如愿以偿。没想到现在真的做到了。

怪不得能当警察呢，这高风亮节，不仅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连妖怪的都不拿。

“扶桑树，你说这一小块甘蔗焰种进土里，种出来的是美美，还是吴燕归啊？”

两棵树扶桑树都没作声，张青青说：“你听一下她留给你的口信吧，记录在羽毛里了。”

猝不及防一把大刀。

58.燕子何时归

“崇正，你拿这块甘蔗焰，去救我爸爸，越快越好。还有，西王母说，这块甘蔗焰因为被净化过，所以需要把爸爸埋在土里一段时间，这样的修复效果最好。记得让妈妈给爸爸立碑，不要觉得晦气，毕竟我看到的未来里有这么一个画面，所以一定要让这个画面出现哦！跟爸妈说，不要为我担心，我在天上当神仙呢。”

崇正蹲在坟旁边，和孙女士一起擦拭墓碑。

他第一次见现实中的孙女士时吓了一跳。如意算盘变成过保护神妈妈太多次，所以他在病房里一眼就认出了陪床的孙女士。

只是比起保护神妈妈，现实中的孙女士面容憔悴很多。旁边吴爸爸紧闭着双眼，如行将就木，崇正从他那瘦到脱相的五官中勉强能看出一些吴燕归眉眼的影子。

听小瞿说，大伯大伯母们已经将吴燕归的死讯告知吴燕归的父母了。崇正上前，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吴燕归的好朋友，她在他这里留了个东西，必须亲手转交给她的父母。

孙女士一听就哭了出来，吴爸爸听到这话，缓缓睁开眼，朝他伸出了手。

崇正用羽毛托着那团被吴燕归净化过的甘蔗焰，倒在吴爸爸手上。

那团甘蔗焰如一泵乳液渗透进了吴爸爸的皮肤里，吴爸爸即刻昏死过去。原本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孙女士突然从床边跳起来，揪住他的领子，问他到底对吴爸爸做了什么。

崇正被质问的那一瞬间想的不是解释，而是第一次见到吴燕归的样子。她这样蓬勃的生命力，原来有家学渊源。

崇正花了好久才解释清了这个世界有妖怪也有神，他甚至不得不让瞿如现场变成鸟给孙女士看。

现在孙女士夫妇俩都住锦绣街道。榕树下的小院里有一座坟，夫妻俩一个守着坟，另一个睡在坟里。

孙女士听说自己的女儿不是死了，而是去天上当神仙了以后，说什么也不肯给吴燕归立碑。

“不吉利的。”她靠在那块墓碑前，墓碑后埋着吴燕归父女的身体，但照片上只有吴爸爸的照片。

崇正这两年来，每一天都和孙女士一起擦拭墓碑。今天，坟头突然冒出了一根绿芽。按照崇正多年种植美美的经验，这是成功了。

太好了，吴燕归，你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们成功救下你爸爸了。

不对，这绿芽怎么冒出了两根？

“崇正，你要看好伊尹，千万别让他出去害人，还有那个邪教，你也得留个心眼。王知敏肚子里既然怀了人妖，那恐怕还是不安全。以及，小瞿既然都去安阳了，你让他顺便把周桓的尸体给埋了呗，算我欠他的。”

吴燕归本尊虽然不在，但是那个赶山鞭织成的笼子倒是把伊尹困得牢牢的。除了去上坟时，崇正一天三看，伊尹都被看烦了，大骂：“你一天天的除了探监不会干点别的？”

崇正说：“我这是看蛐蛐。”

把伊尹气得乱叫。

偶尔王知敏也会过来和伊尹聊天，无他，只为了多一点一手史料。这个女人的确太想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