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从十年前开始,老吴就坚持每天晚上锻炼。他总对吴燕归说,作为父母,他能够留给女儿最大的财富就是健康,这样以后等他老了,吴燕归也不需要太操心他的身体。
哦对,上周末回家的时候,老吴的脸色就不太好,难怪是孙女士做饭呢,她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孙女士做的饭。
这坟是该迁了……吴燕归第一次相信起了风水。
见吴燕归失魂落魄的样子,吴祥一拍脑袋,道:“这样,等明天迁完坟,我带你去拜访一下董大师。我跟你说,董大师可灵了。”
郑玲玲语带薄怒:“你少带燕儿去搞封建迷信,人家是警察。”
“警察怎么了!”大伯梗着脖子说:“我们这是传承了几千年的传统文化,董大师说,这个道观可是从汉朝传到了现在!”
郑玲玲白了丈夫一眼,又给吴燕归搛了一筷子排骨,说:“燕儿,你别搭理你大伯。他自从认识了那个董大师以后,人都魔怔了。这次非要给你爷爷挪坟,谁劝都不听,跟入了邪教似的。”
“嗯……”吴燕归低下头,扒拉了几口饭,冷掉的饭又干又硬,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大伯不服气地说:“要不是董大师出手,你那个学生家长……”
眼见着接风宴的氛围愈发紧绷,吴志平连忙打岔:“哦对,妈妈学生那件事情可邪门儿了,妈,你跟小燕妹妹讲讲。”
郑玲玲柔声问:“燕儿,你想不想听?”
吴燕归知道家人是为了开解自己,点了点头,放下碗筷,努力在一片空白中抓住郑玲玲的声音。
郑玲玲说的这件邪门事儿,就发生在几个月前。她班上一个学生突然旷课好几天,于是她顺着学生留在通讯录的地址找去了过去,发现那个学生居然是一个人住,躺在床上,发烧好几天了。
“爸妈去打工了?”吴燕归问。
郑玲玲说:“咱们这里留守儿童很常见。邪门的事儿啊,是这个孩子家里,到处都画满了漩涡。”
漩涡!
吴燕归总算回过神来:“然后呢?那些漩涡怎么样了?伯母你没事吧?”
“没怎么样啊。”郑玲玲捏了捏吴燕归的手,爱怜道:“瞧咱小燕儿,还是个小孩子呢,这就吓得一手汗了。”
“没我就是,最近做噩梦老是梦到漩涡。”吴燕归讪讪道,她不想让亲人知道更多的信息,以免卷入其中,“您继续。”
郑玲玲说,她当时见那孩子烧得都神智模糊了,就给这个孩子家长打电话,结果根本无法拨通,于是她就叫了大伯过来,开车把孩子送去了医院。结果没过几天,大伯的车就被砸了。上面还留了个纸条,意思就是少管别人的家事。报警一查道路监控,砸车的竟然是那个孩子的妈妈。
“那张全家福,就在他家挂着,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妈妈。”郑玲玲叹了口气,说:“人家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不是说所有父母都是好的。也有坏的。但是都把一个男孩子养到十五岁了,哪怕不爱他,他马上就能出去打工挣钱了。为什么要等着孩子死呢?”
“你说邪门儿不?”她问吴燕归。
还没等吴燕归答话,吴祥接过了话头:“你伯母让我别和人计较。可是这家人就跟缠上了我们似的,幸好我遇见了董大师,人一见面就说我们家最近肯定招小人了……”
身为社区警察,吴燕归有丰富的反诈宣传经验,下意识说:“大伯,你要当心被骗。”
吴祥摆摆手,说:“你大伯我活了多少年了,还分辨不出一个骗子吗?这个大师帮咱家做法驱邪,可是一份钱都没收啊。包括这一次也是一样,免费帮我们算了黄道吉日呢。”
大师如果不姓雷,怕也是一位故人了。=。=
哈哈哈哈
47.乡下老屋子
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农村寂静的夜里格外响。是谁上完厕所没有关紧水龙头?吴燕归蜷缩在硬板床上。这乡下老房子的隔音也太差了。幸好只用住一晚,明天就回去了。
按照计划,她今晚应该住在安阳城区的酒店里。但在接风宴上,吴燕归得知,大伯今天下午把孙女士给她定的酒店退掉了,理由是明天一大早要迁坟,住城里太远,今晚大家一起去乡下老屋住。
饭后,中年发福的吴祥舒舒服服地坐在副驾驶,吴燕归和郑玲玲两人并着几袋子零食一起坐在后排,吴志平怪腔怪调地说了一句“let's go”,发动了车。
车子没多久就开出了城区,道路两侧的灯光逐渐凋零,很快,视野里除了车灯就什么都没有了。
“要开多久啊?”吴燕归从没去过老宅,老吴读中学时就举家搬去了汤阴,她甚至怀疑老吴本人来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老宅。
吴志平说:“从这里到林县差不多还要一个半小时吧。”
林县,崇正师父隐居的地方,吴燕归特地查过,林县位于太行山脚下,旅游资源丰富。车子在笔直的高速公路上飞驰,那片黑暗的山影离他们越来越近,像是朝着他们快步走来一般。
伴着大伯和大伯母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声,吴燕归在车后座练习起了心法。入定后的时间过得很快,等她睁眼时,车子已经停在了一栋老屋前,吴祥正招呼着吴志平帮忙拿行李。
村子落在山脚下。吴燕归下车后一抬头,那山峰高得望不见顶,直直插入昏暗的天空中。黑暗中零落的狗叫声提醒村民,此夜有外人擅入。
“来,妹妹,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吴志平把行李放好后,见她还愣在院子里,非要给她介绍一下这栋老屋子,“你在 a 市可见不着这种房子。别说 a 市了,就连咱安阳,这样的房子都不多见。咱这老屋的墙,可是用黄土砖垒的。上头的屋顶,外头是瓦,里头是高粱杆织的。这窗户,可是……”
介绍完外面,吴志平把她拉进屋子里面转了一圈。老屋有三间卧室,绕着堂屋,呈 L 型。大伯和大伯母住在最外面的房间,吴燕归住在转角那间,吴志平睡在最里面的那间房,厕所在堂屋另一侧。
吴燕归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的行李箱在角落,大伯母给她买的两袋零食在床脚,床铺上放着一个手电筒和一个充电宝。农村的床铺只有褥子,没有席梦思。吴燕归拍了拍硬邦邦的床板,心想,今晚会做什么梦呢?
她很快就知道了。
吴燕归从梦里醒来时,半轮明月垂在窗外,像一个破掉的白色纸灯笼。她拿出手机一看,还不到十二点。
自从变成人妖以后,她每一次都能一觉睡到天亮,这一次竟然才睡了一个多小时。
她点开微信,王知敏刚刚在群里分享了几篇跟商朝有关的文章,崇正回了一个收到,看样子两人都还没睡觉。吴燕归发起了三人视频,低声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感觉能从今天的梦里得出答案了。”
“说。”王知敏的声音从耳机里面传来,“梦里有什么?”
梦里有什么?今晚这个梦,吴燕归刚入睡,就看到一只约有三米高的灰色大老鼠站在她面前。大老鼠一身灰皮油光发亮,一看就是吃好喝好,它一爪举着幡,另一爪捏着胡须,口吐人言:“来一来,算一算,正宗的算命,包算包满意,算不准不要钱。”那面飘着的幡上写了大大的“董”字。
吴燕归想起来,大伯说过那个算迁坟吉时的大师姓董,她立刻凑到那只大老鼠面前,说:“好,替我算一算。”
“那只老鼠叫董自翔,有八根胡子、四个爪子、十八个指头、身高两米九一……”吴燕归将自己收集到的数字一一复述出来。
崇正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老鼠的身高?”
“我随口说‘好高’,它就自报身高了。”吴燕归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