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小粮也来了兴致:“那我岂不是来着了。”

“确实算你运气好。就是本地商户,平日也只得在金鱼池外烧香,极少见到真像。本地有个说法:如能在池外一眼穿过了殿内的花幡、灯烛,与禖神像双目对上,那所愿无有不成的,不论发多大的愿。”

说着,她又转转眼睛,左右看了,神神秘秘凑过去对小粮耳语。

“还有更奇的呢……我听说,禖神真像肚腹里,藏有一样宝物。”

小粮更生兴趣,把她勒得高了些,耳朵伸过去要听根底。

“那宝物,是叫‘定舵海石心’。传说是禖神为救海难,口中呕出一颗心来,就此定波震海。”鱼得立哼笑,“其实,我向打扫禖神宫的人打听过,那就是一块孔窍很多的石头,形如人心而已。遇上不平年,请驾会就把海石心从禖神肚子里请出,用络子兜着,放在龙骨尾港的海水里浸一浸,以祈航船顺利。”

小粮双眼亮了亮,并不言语。

如刀辟水,请驾会的行队分开围聚的人潮。左右钹、铙奏乐,禖神像端坐在垂丝飘飘的宝盖下,珠冠随起行而微动。

请驾会开道,百家演会纷纷跟随。

先自东面缓缓摇起五面高长的门幡,红底金字,打头的写有“敕封护国庇民显神赞顺垂佑……宝幡”一长叠字样,后面紧随还着“高幡会”,“太平世”等等高幡。

这醒目幡道之后,徐徐跟上了百余人的演鼓会方队。咚咚三响,鼓声定场,接着头钹紧敲四下,萃韵音乐齐齐敲打吹奏,由徐而疾,观会的气氛立即拔高,天色也为之一亮。

粮鱼二人越爬越高,在旗杆顶头随海风微微摆动,听着乐声,心绪也随之飘飘荡荡。

“一会儿若有跳舞或杂耍的,这高处就看不清了。不若咱们去劝功场,上毕娑楼主人的观台看吧?他初来做生意,肯定要截几道大会立一立声威的。”鱼得立往北面漫漫一片、红棚铺地的宽场努嘴道。

小粮点点头:“也好。”话音未落,旗杆轻轻一弹,她拽住鱼得立飞纵而起,如两滴轻捷的叶底露水,越过了人潮,越过了高幡与铺面,往富户丛聚的劝功场而去。

劝功场,在宫北长街尽头,地界开阔,众会齐舞,是设截会观台的必争之地。北海当地富户尚要争得直眉瞪眼,何论外道的客商。

然而十六日这天,新开张的毕娑楼竟已包下一跨立的大观台,木撑外架挂下两行轻纱,香气拂动。

元三公子坐于观台客座,旁有令狐勤陪侍。他空着一袖,听着渐近的乐声,精神依旧不济。

令狐勤见状,殷勤问毕娑楼主人道:“韦大公子,韦二公子,两位想截哪一道会?”

主位处叮当镯响,并递来一柔顺男声:

“我想截的……是鬼会。”

元三咳道:“鬼会……鬼会似乎第三日傍晚才出,公子可要等了。”

“不妨事。就如守候月圆之期一样……越是等,韦参心中,就越是欣幸。”

轻纱飘起。应声者看着渐近的演会长龙,温和笑语。

毕娑楼主人,正是韦家长子韦参。他依素忒月火教禁忌,盘头裹发,以白纱遮半面,对襟长袍垂地,唯有满胸璎珞宝饰可显富贵。一旁陪坐的韦勘却是艳盛装扮,尤其头上桃冠外挑着四只金叶,摇动煌闪。

“韦二公子想看哪一道?”令狐勤转问韦勘,“既然二位好心邀我主仆上观台,那么赏会的包红,均应由大三元出。”

“我么?我对这禖庆没太多兴趣。”韦勘淡淡道,“我大哥长年在月火教鬼碛中修行,少见俗乐。我只是来陪他的。”

韦参持雀绿扇,弯眸看向韦勘,扇羽拂过高窄鼻梁:“好弟弟……啊,元公子万不必客气,请随意些演会已到眼前了。”

元三刚要凝神看禖神宝辇,忽听天棚上落下咚咚两声。他虚弱抬头看去,见两只脚印透过纱幔,在他们几人头顶漫转。

韦勘脸色一变,喝道:“阿斯图,去看看!哪里来的奸人,敢攀我家的观台?”

壮奴阿斯图踏上木架,抽弯刀往棚顶上挥去。但听那脚印来客一声欢笑:“原来是马大哥,又见面了。”

阿斯图冷冷道:“阿斯图,是马。但马,不是阿斯图。”

那人乖顺道:“知道了,马大哥。”她往前一滚身,便从天棚跃至观台,肩上还扛着毕娑楼的鱼掌柜。

元三震异,反应片刻才道:“……小粮小姐。”

小粮将鱼得立放下,躬身问候道:“元公子。许久不见了。啊……韦公子!你的绿鸟毛我忘记随身带着了,一直惦记着要还给你呢……”

“什么鸟毛!”韦勘大怒,“那衣服被你穿过两次,我早不要了!阿斯图,把她打出去!”

鱼得立见状,神情恐慌,反身扯住小粮就要逃。小粮却双脚站定,指台下道:“你瞧,滚狮会到了,我们看完再走吧?”

阿斯图双刀再次照面旋来。小粮嘻笑,劈手欲夺刀,掌中却莫名袭来一阵暖风。

一妙影在她与阿斯图之间软软倒地,发出吃痛的轻呼。

小粮低头看去。但见帽巾抛散,长袍松乱,长曲栗发漫披在热酪也似白皙的胸前。妙人抬眸对上她,湖绿双眼中泛起皱缬,情思颤动。

小粮谨慎地收了收脚:“您哪位。”

她只觉这人仆倒得如此刻意。恐怕是要讹钱。

阿斯图忙收刀搀扶。韦勘在旁愣一愣神,又尖叫道:“狂贼!你怎的敢打我大哥!”

小粮握掌又放开,疑道:“分明是你大哥以脸打我的手……啊,原来这一位是韦大公子。还不知大公子芳名?”

韦参勉强站起身,叫阿斯图拦住要来拼命的弟弟,对小粮双手合胸礼道:“小粮小姐好,我汉名一个参字。”

小粮点头:“哦……是什么参?”

韦参双手交叠,笑道:“参透机巧的参。”

韦勘在旁被阿斯图阻挡,只有愤恼地伸手来挠:“恶贼,混说什么?我大哥是月火教的圣子,你不许言语调戏于他!”

小粮忙合掌道:“小韦公子冤枉,小粮最是老实,不过是因文盲多问一句,怎么会做甚下流事?”

此时观台外各色乐器发奋舞耍,正在上力的时候。因富家截会能让舞乐表演最拿魂的好段,观会人潮在劝功场中只涌不出。

燕偈正心不在焉地拢袖挤在人堆里,兴趣缺缺。这满场吹吹打打,于他不过是红白班子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