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镖与细弦惨亮的锋光,被人手刻意拨转着,映照在她眼尾。
止不住的寒凉。掩不住的杀意。万天纵石凿般的死灰双目,饶有兴味地自长桌尽头凝视着小粮。她随心地倚坐正椅,两指中夹着自己的青镖,悠闲把玩。
小粮左手暗按在腿侧。她的长锥在坠崖之时就已折断,爪刀也被万天纵在救生塔顶击落,此时身上再无其他利器。
青镖所映之光,却只在她面上悠转片刻,便漫漫掠过她,飘往她座侧。
小粮心口一紧,头颅未动,目光紧忙往身边瞥去。这一瞬之间,她恰巧听见元三极为开朗的笑语:“燕公子,可否把宝剑借我一观?”
桌盘轻响。燕偈醉笑着解剑给他。
随后,便是利刃一瞬斩切衣帛与肉骨的锐响。
恰如一只手,被长剑从人身上砍下一样。
塔门之前,守卫的万宝鹿迈出一条腿,交叠双手,架起双刀。只是她无比熟练的御敌起势也隐藏一丝胆憷。因为她面对着的不速之客,肩挎锁链虎食人双斧,金瞳闪烁。
此前雨夜这人虎到访山门时,宝鹿就知道,以自己二十余年年轻生命铸成的功底,难以敌其万一。
走至门前的良斐也明显察觉到她的犹豫。于是年龄同样足做她母亲的太平尉,只是宽容地摊开手掌,表示自己并无敌意。
“我……我母亲说过,都尉若是好奇坛山延神大仪,可以上塔一观……”万宝鹿尽量平稳声线道,“但都尉若担心塔内有埋伏,也可在塔外等到天亮……这只是我们乡野间一个,为长辈祈祷延寿的仪式,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她刚刚要立刀,手腕却一紧。良斐已经近在身前,一手控住她,吭笑着打断她的动作。
“孩子,你的刀太轻了。”
她两步从她身边走过,还能伸掌捏紧调整她握刀柄的手势。
“若想不手颤,就要握取更重的刀。”她闲语道,将锁链从肩上抬下,其中一只钧斧高举过头顶。铿然一声巨响,塔门的重锁再次散开,她云底靴头朝前一抵,丈余的石门便哑哑开了。
她独身没入塔内的黑暗,留下话音:“这是本座经验之谈。”
良斐一手提住锁链双斧,从壁龛中取走一豆烛火,掣在前方。
一层的偌大空间被照亮些许。她循朽烂的台阶溯上救生塔。每行几步,满壁合掌的人俑旁,会有一些轻淡的人像图,只用柳木朽子画出了潦草的轮廓,但信手之中能见其写生摹形的功底。良斐就灯火凑近去看,忽然一道绳镖从镂空的踏阶下斜射出,起势如蛇。良斐提袍,跨步绕住绳索,勾靴头将埋伏者扯至楼板下,左手摸靴筒取吃血刀,夺一声将其手掌钉穿。
她矮身从空隙中看去,原来是比万宝鹿小许多、收编在守卫山门队伍里的一个小女儿。良斐对这面孔痛楚失色的女孩笑笑:“孩子,你听你母亲的话,欲杀我太平尉。遵从母命是孝行,理应奖赏。”
她从楼板里拔出刀来,血沫飞溅:“但奖你什么,我说不好,我这人平时只有罚。还是让你母亲好好想想吧。”
女孩重重坠落在一层的须弥座中心,杳无声响。烛焰渐趋稳定,四方重新涌来浓雾般的黑暗。
良斐冷笑,把烛火留在一格像龛中,双手挣开双斧的锁链,继续慢步上行,但身后行过的泥壁上传来丝丝的推动声。她回身挥臂,斧刃夺地砍入暗门。自上又有短刀飞来,她举双斧遮挡,随即猛然往上奔袭。
二层。三层。壁龛中烛火随她步伐掠过而闪动,在每一层楼板投下扭曲的长影。虎。虎。她步履沉重,却迅疾无声,唯有生猛的腥风从埋伏的万氏女儿们耳边惊过,似乎万物万事都将被她窜扑而上的阴影轻松吞入口中。那是死亡真正来临前一刻,最勃发的生劲,好像真有粗鬃擦过她们身边。虎的吐息,与虎的杀意。
她在滞重的黑暗中仍能游刃有余地挥动双斧,仿佛不需听与视,不需规训的招式,便能侧身劈开隐秘啸至的暗器。这样天生地造的杀人利器,无所拘束的猛兽。
万氏女儿们虽苦习了十数年的武艺,仍远远够不上她的天生神锐,只得纷纷在畏惧中本能地躲避。
察觉到身周的女孩们均暗伏不动,良斐一气奔至了四层。她抬头对通往顶层的阶梯看去,只见烛火可亲,似有欢迎之意。
忽然顶层弦音一响,虽轻弱,却传遍塔身。本还潜藏在暗层与阶梯下的坛山女们脚步细动,皆尽退去。
良斐以手背擦了擦脸颊,将双斧锁链扣起,兜回肩上,仰头笑:“万氏,你也没有愚笨得太可怕,至少知道不再让你这些女儿们来送死。”
她恢复悠容的步调,缓缓踏上顶层宝阁。
稀饭虎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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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2??还在莫…想继续看小气鬼卖肉
妈咪好????????
燕2还有很多肉要卖,不会轻易狗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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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弦中意
一只绵软的断臂,被小粮捞在手中。佩金带玉的手指,仍在微动,似要将弹棋子拨往棋坪的对面。
元三正坐着,头颅低垂,仍在轻声咏记酒诗。他左臂断处,污血汤汤而涌,沾湿椅座。燕偈借出的多情剑仍横放在他膝上,剑锋引血,滴点落下,如同酿成的新酒。
对席首座的周驹则爬过桌面,欢笑着将自己的左臂抡向马庆宗竖持的长马刀。他右手按住自己肘关,锯了数个来回,布满纹绣的小臂才扑一声坠地。
这自斩一臂的两人,也无惨哭,也无厉叫,随意自若,仿佛只是撇下一件随身行李。
宴上余者的欢声,略为收止。小粮面色冰冷,忽然将多情剑抽在手中。对席的楚鸾、山宴,明显目光一醒,同时惊诧地看着她的举动。这二人显然也未被坛山的苦香所迷。
“在座还有两位赢家,为何不'动手'呢。”
万天纵在长桌尽头,轻声问道。
楚山二人,闻言便同时发难,齐齐拍桌借力而起,兜头向万天纵扫去。她只呵欠一声,翻掌扬袖,青镖连缀着精钢细弦,自里衫飞出。两人骇异地倒仰着躲避,而她指勾细弦,青镖便在空中嗡地闪转,射往小粮身背。
小粮正为元三止血。镖镞破空声中,她只是挥剑回拒。青镖与长剑珰地相击,映得晦暗堂下亮了一分。与此同时,竟有第二道赤色镖影飞起,扎入元三的断臂,并钳带着这死物回到万天纵怀中。
回甩的两道镖身如蝎子尾,将桌心的酒坛凿碎。苦辣的酒水流淌不止,冲出数只腌泡的佛手柑,已是白而肿胀。
万天纵抬掌,抚摩元三血已流尽的苍白断臂,如抚爱一只白貂。
莲堂后门,在她背后哑然开启。塔中投照的幽光,淡化了她面上的血腥之色,只余垂首的慈悲模样。
“周门主,你也把你的手给我吧。对。”她雍容转身,将周驹自己亲递上来的断臂也揽在怀中。一旁的楚山二人一直未敢近身,只能看着她缓步出门,走向救生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