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1)

万颂今则低头合掌,似是已习惯太平尉的跋扈:“都尉请。”

余下观战者并不知良斐究竟抱有何意,多半因忌惮她的威权,草草散去。只有燕偈扯住元三主仆,连带着心焦的谈笑云,跟了过去。

良斐揽住万颂今肩膀,径穿过莲堂,来在深锁的救生塔前。其余塔山女神情紧张地一路跟随,唯恐这行为诡怪的太平尉突然发难,伤了万三性命。

“你母亲现在何处?我想请她一同观景。”

良斐在雪粒飘扬中低首问道。她手掌虎口,缓缓圈在万颂今颈侧。

紧随在后的万宝鹿见状,双刀刀身已出鞘大半。寒光映雪,两点光斑,叠落在良斐眼尾。她侧脸瞥向惶遽的万二,森冷一笑:

“万了义既然得了这么多好孩子,怎的偏偏要绑我唯一的女儿。”

万颂今抬头,面色惊疑。

良斐另一手抬起,便有死士鱼郎上前,为她奉上一斧。虎食人刻纹,对准塔门上的重锁。

“万三小姐,知客官做得如此糊涂。竟不知道良某有一女儿来了你们山中?”

她单臂举斧,霍然对门斩下。重锁如一方黄泥,立即毁不成形。

“所谓‘小粮’,不过化名。她姓良名粮,便是我良斐之女。因与我拌了几句嘴,就单马自都天来到坛山,投在姓元的名下,发誓要比武夺魁。前夜她与几人饮酒,醉中打赌要爬救生塔,自后却不见踪迹。”

“我女儿不见,应找谁询问。”良斐一手拎斧,抬靴将塔门踹开,对周围跟从的坛山女们讽道,“你们坛山好大场院,丢了一个人竟也不声不响。”

燕偈见塔门已开,便趁机越过坛山女们,与鱼郎一道立在良斐身侧,仿佛他也是骁勇死士之一。他不顾鱼郎黑幽幽的目光,先一步手扶门框,探头看去。

门内是挑空的一层绘壁空室。塔心唯有一花纹磨失的须弥石座。

石座上坐着两个人。

“是老妇与女儿们粗心,不知小粮小姐是都尉之女。”石座上,万了义抬起满是烧痕的面孔,慈蔼一笑,“小姐恐怕饮了什么醇醪,在塔内睡了一天一夜,我为她找了解酒方,这时间才堪堪醒来。”

收着一条腿倚坐在万了义身旁的乱发女子,正是早前失踪的贼头。她被万氏抚摩头顶,打个呵欠,做久睡方醒状。

燕偈只觉这情形奇怪得很,但见她无事,便不由失声叫一声:“小粮!”

她迷瞪眼应道:“什么事?”

燕偈只得先挤眉弄眼地向她示意如山神般立在门口的太平尉。小粮顺他目光看见良斐,疑惑片刻,抱着拳摇了摇:“良都尉好。”

“啊呀,小姐怎么还在置气。”他纵入塔中,对小粮教导道,“那是你娘!”他见她两眼空空,又拽近她,低声附耳道:“别问为什么,先叫一声就是了。”

小粮倒也真的不问,从万了义身侧跳下石座,腆着脸过去拜一拜:“娘。”

良斐挑眉,大概是未想到她也是没皮没脸至此。果有良某之风。

“好女儿,到娘这里来。”她放了万颂今,对小粮宽容地展臂,“下次不许顽皮。你看,引得环山的人来找你。”

小粮立即有深受感动之貌,两眼莹莹:“好娘,知道了,女儿下次再也不顽皮……”她飞跑过去,结结实实撞进良斐怀里。

假母女僵硬地拥在一起。燕偈在旁局促地装出一个慰怀的笑,只恐贼骨头在人虎怀里给握碎了。

良斐抬头看一眼塔内朽败的构造,了无兴趣般低首,抓着小粮一边胳膊,将她拎出门去。小粮缩在她披风之下,抬手搓了搓鼻子。

“来,好女儿。”良斐稳步走前,人群顺服地避开。她掌住小粮肩膀,“告诉为娘,你在塔里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见着。一个空空的塔。”小粮信口答,抓了抓她的猞猁毛,手感极其丰厚。

“哦。”良斐笑,掌力握紧,“什么也没看见。”

“是。从头顶到脚下,都是空的。真是一点意思没有。”小粮抱怨般踏踏地,抬头看她,又是纯真一笑,“娘,下次我可不来这地方了。”

二人目光相照,脚步停在莲堂之外。

燕偈正自紧张,唯恐良斐要将她拿去窟内严刑拷打。他跟过去,却见良斐竟为小粮整理裘衣。

“好孩子,还回你友人那边去吧。娘只等着你夺魁。”良斐脸色温煦。

她为小粮抚襟,随后披风一卷,将小粮轻轻推离,让她独担风雪。

元家窟中灯火辉煌。小粮盘腿坐在桌边,元三主仆、燕偈主仆以及谈笑云围坐在她身旁,听她添油加醋讲了在塔中与万大万二打斗的奇遇。

谈笑云疑道:“小姐与她二人一路打至塔顶,之后呢?”

羊汤上的鲜葱段微微飘动。小粮嘬唇吹了一阵,饮一口,餍足道:“下回分解。”

饶是秋隆在旁大失所望地唉唉直叫,小粮也不管不理,只是吃喝。一席吃到夜半,慢慢散了,几人均有疲色,各自回房休息。

唯有燕偈站在杂物房前,拖沓着理头发、整衣领。

小粮看看他:“公子酒多了?这样毛躁。”

燕偈正等她一句话,留自己多谈会儿天。他背着身问道:“你不好奇,为何太平尉要开塔救你?”

她眼睛转转,立即抱拳道,“哎呀,莫非太平尉是公子请来的?开门时,简直吓人一大跳呢:太平尉何等人物,岂是等闲之辈能请得动的。公子一定为救我出塔而谋划深远、黑驴技穷。如此大恩,小粮怎生消受?”

说到点子上,燕偈通体舒泰,早不管她说别字的问题,嘴里嘟囔:“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打小就心思重,一窝鸡蛋少一个我都得寻思三年。你勉强也算我半个同行好友,既下落不明,当然得找一找。”

小粮正色道:“那还是丢鸡蛋的事重要些。是不是山上有黄鼠狼?”

燕偈仓促回首,转羞为怒地瞪她一眼:“你这人……不解风情得很。我要休息了,回见!”

夜半人静。救生塔左近已是漆黑一片。唯见塔顶有些幽光。

“母亲。”万天纵捧着托盘,膝行到万了义身边,把草药一一分排 ,“您背上的伤又在疼了?”

万了义在塔刹正下方躬身趺坐着,翻看医书。她淡笑:“天纵……好孩子,我已好多了。你最近操持山里事务,多有辛苦,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