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小粮兴味十足,放下谈笑云。两人绕着他凋敝的货摊转看,实在没看出太多名堂。

燕偈做顾盼自雄、久经商海状,张口欲高声叫卖,却觉脸颊发烫。他看往一旁欢迸乱跳的贼人,多打量两眼,踌躇道:“喂。那个粮……小粮。帮我吆喝两声,我发你工钱。”

小粮回首:“公子竟如此赏识我?”

“谬谈,什么赏识。”燕偈见她应声,便神气起来,袖手道,“我是看你这厮言语放诞,胆大无边,是个帮闲的料子同行几人里,谈录是我在篆社的同僚,怎可劳动;秋时荣只会算账,脸皮又薄,只能在柜内写字,现在又不知哪里闲逛去了。想来想去,只能勉强聘你,给我吆喝买卖。”

“原来如此。”她点头,也觉得有理,“那公子,我吆喝买卖,你做什么呢?”

“我是冷剑山庄少庄主,站定这里,就是招徕客人的幡子。”燕偈别过脸去,又怕她不应,偷瞄一眼,“本公子宽容雅量,你偷骗抢砸的前嫌都可不计。而这帮闲的小活,你……你难道不答应?”

小粮却乖乖抱手礼道:“多谢公子。公子这么大度,我都要羞愧死了,岂有不从之理?”

燕家当然是卖剑。他搜罗搜罗抖出一张冷剑山庄的幡子,树起来破帜高张。小粮与谈笑云仰头看去,都颇为赞赏地点头。

泥胎海中所贩的玩意头实在太多。有宝剑就有暗器,有独门秘籍就有人物行述(非篆社所出,是为盗版刊印)。燕偈作为一个从未撂过地的商中奇才,聘贼为仆,颇合那句厨子不偷五谷不收的千古至理。他已经摆好了剑,见她还立在旁边,便催促道:“快些。你若不会揽客,就四处看了学一学。”他自己也远眺周围,忽然拎住小粮肩袖,引她看往山门方向,“你看,长阶下有个大户,看看人家是如何做生意的。”

玉阶之下,果然有家开间很阔、金光熠熠的铺子,几乎占满了步道。群仆环卫着一个看不清形容的主家,那高高支起的宝盖,比冷剑幡子要气派得多,只是不知卖的是什么。

小粮盯着那金光看了片刻,便心领神会地点头,手伸伸:“明白了,明白了。公子可否先给定银?”

燕偈凝眉,僵持了半晌,只得把一个银豆儿放在她手心:“记得,即便是吆喝,也要用词文雅些。须显出我山庄独立深山、高寒冷酷之质。”

这一要求,无异于诗会时将作弊求援的纸条传给了墙外路过的文盲,着实有点难为斗字不识的小粮。但作为一有品有德的义贼,小粮并无反悔,而是慎重地把豆子收下。虽然因其太小巧,只能掖在靴筒里。

她略想片刻,便挑一把宝剑揽在怀中,撩腿跳上桌面,仆仆几下拍打袍袖,铮地拔剑,有模有样地前心后背挽几个花。宝剑立持于背后,她狠狠地清了清嗓子。

“来呀!”

小粮嗷劳一嗓子,果然引人回头。连那远处的金光宝盖似也静了静,等待她的惊世之才。

谈笑云静看,脸色未动,但唇角难压。燕偈淡笑,在她身后唰地展开撒金的黑竹扇,悠然摇动。非是人多燥热,只是为扇几缕雅风。山中气候寒冷,这巧扇收着久不用,乍一展开,微微地有些往下掉面粉。

“燕公子!贩剑啦”

她靴头一挑,在桌上踢起剑鞘,同时扬手抛剑。宝剑高高飞起,正锁回鞘中,还啪啪在鞘中跳响,透出一种劣钢独有的脆硬。她一转身,又把宝剑接住,举高。虽然剑是劣钢、人是恶贼,但她昂首向日,站出了受命于天的气势:

“燕公子贩剑!好剑呐!好剑!”

人群一震。继而是绵延不绝的哄笑。尤其是远处的宝盖,几乎笑得振动不止。群仆为开怀的主家让开一条线,隐约能看见,那主家伸出一只戴金佩玉的手,以货真价实的泥金扇点指,似乎也在感叹:好剑,好剑!

燕偈醒悟过来,脸皮透红,镊破了就要冒水汽。他手忙脚乱起身,抓着小粮的裘袖将她硬薅下来。

“谁想的这词儿,我得学了告诉燕二……”采购方回的秋隆大包小裹地从近处围观的行人中嘎笑着挤过来,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自家庄子正在出旷世大糗。

谈笑云背着手看戏,对他点点头:“秋先生,逛好了?”

秋隆悄没声混回人群里,目不斜视,不愿靠近,假装不认识那硕大的冷剑二字。

而燕偈同样怕丑地躲在桌后,咬牙切齿:“就不该好心待你,果然成心让我现眼!”

小粮还抱着长剑,被他抓着两肩拼命摇晃,奸计得逞的得意笑声格外清脆:“公子只不过失去薄面,但庄子可是收获了大名!现眼至少是现在满山豪杰眼前,小粮要提前祝公子生意兴隆了。”

两个人在桌下撕扯了好一会儿,忽然听桌上余的宝剑被人抬起,翻覆摆弄。燕偈冷不丁一惊,豁然站起身:“做什么?买卖不成也不能趁乱抢了去!”

入眼之人,却是许久不见的大三元大账令狐勤。她仍是灰袍木钗,打扮朴素,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摊前。她对三人分别点头问候:“小粮小姐,小燕公子,谈录,几位别来无恙。我东家对贵庄贩的剑很有兴趣,不知道可否携宝往上稍为移步?”

燕偈沉默。本就在情急中散乱的长发,越发显得被野狗舔过一般。小粮倒是对令狐勤连称久违,一骨碌翻过了桌去。谈笑云则主动表示要替燕公子守摊。燕偈无法,只得别别扭扭跟在小粮身后。

及到了宝盖金铺底下,燕偈更加沉默,并紧急抓顺了头发。

但见那主家的坐靠,似榻非榻,应是由一架独辀车改装而成,颇有古意。用以勒马的双轭被卸去,车身前只横着一根错金银装饰的车衡,被钉入地下的木桩支起。车衡两端弯曲如钩,挂着货贝和蚌鱼的饰品,谦虚地显示他下九流商贾的本色。而车顶的宝盖则雍容高张,各色丝条的垂帷在熏风中浮动,伴随着轻悠的金銮铃声,投落或深紫或靛蓝的阴影。

元三就在这穹窿般的宝盖下发呆。他盘腿倚靠着堆枕,车舆座板上铺设着豹头锦的厚茵。骨牌、竹扇、弹棋子散落其间。

小粮见着他自是很高兴,上前一礼:“元三公子,久别重逢,云交雨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啊。小姐,许久不见了。”元三思考片刻,知她是在离开大三元后,学了许多灿烂文辞,于是对她点头,眼皮缓慢地耷了耷,已经是对熟人的礼遇了。

原来这铺地的富贵就是大三元的排场。传说大三元赌号利来利往,指头在算盘上一滚便是天大的数字。可这少东元三并不比燕偈大几岁,长得三白眼,面颏清瘦,从冠至靴都是金玉拖身,仿佛不用这些俗物坠着,就要被风吹走。论样貌,远没有燕二公子风流貌美,但是财气熏绕之下,总体还算顺眼。

燕偈背着手不响,暗自站得挺拔了些。他也知道自己不说话时,显得更聪明俊朗。

好剑好剑(仰天长笑,拿起溜走

小粮:好玩好玩

粮:小小燕2可笑可笑

孩子过来赶大集的??

俺不中咧,大大的配图太可爱了,可爱得想哭!??

!谢谢稀饭!!????俺有空再画点小剧场????????

十二 刺雁锥

小粮见富贵排场当前,热心问道:“元公子,最近大三元有甚新鲜玩意吗?”

元三手掌抚摩豹茵:“哦,确有一新事物:敝号可以把贵客仇人的骨灰压制成骰子。骨灰需自带。”

小粮摇头:“我没有仇人。”

元三瞥一眼燕偈:“亡夫的骨灰也可。”

小粮摇头:“没有什么‘王麸’。豆麸泡汤是好吃的,这我知道。”

元三闭目呵欠。令狐勤在旁点头补充道:“其实任何人的骨灰都可以。如果小姐拿来刚刚白骨化的粗料,本号也不收磨成细粉的工费。另外,如果死者是所谓贱骨头,轻飘飘的不压秤,本号也可以帮贵客在骨灰里掺上水银,这样开赌时会伏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