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是我搞错了。我们用了重复的样管,导致数据都一样。能不能再给我三天时间。我需要重新鉴定。”

“可是,我们约定的是明天签合同。能找到这批青铜器很不容易。如果我们明天不能给出答复的话,对方就不再考虑我们了。南博和上博不同,对我们来说这是珍贵的机会。你能加急一下,明天下班前出报告吗?”

加急报告不是出不了,但现在的问题不是报告。是她不可能在一天里把事情搞清楚。三天,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快的时间。

她恳切道:“对不起,明天报告出不来。我需要三天。但是,在没有确定的报告前,请千万千万不要签合同!”

“唉,这事真是……那我再和对方商量一下。请您这里尽快复验吧。”

“明白,我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您。”

秦天挂了电话,抱住了头。她虽然说了三天,但她根本不知道从何着手。她能想到的就是找明渊行。明渊行正在美国争取淳化阁帖,她拿这样的事去烦他是不是有点太无能。况且他人在外面,看不到事情全貌,鞭长莫及。

元君若看她苦恼万分的样子,心下不安,却也不知道能如何帮到她。

秦天看了眼时间,上午 10 点半,唐执徐应该还醒着。她拨了个电话给他,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接了。

“休假结束上班了?”他懒懒地问。

“问你件事,淳化阁帖到底能搞定不?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个正形儿:“想我了?”

“说正事呢。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默了默,答:“秦天,你是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就可以回来。”

“不是。”她烦躁地说,“你回来干嘛?我就是问,你们那事办得顺利吗?明馆长除了谈判还有其他手段吗?”

秦天这人,明明迟钝得不行,对文物却敏感得很,他有时候在想,这些年来他并不是没有行动。他对她的好全是在告诉她他喜欢她。除了她,他对谁这么上心过。他觉得他已经做得不能再明显了,所有同事都看出来了,偏她不觉得,非要把他归到见鬼的男闺蜜里。

“你问得正是时候。快了。安思远已经口头承诺了,我们在修改合同,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能签下来。”

“太好了!”秦天站了起来。这可是这段日子来最大的好消息了。

“顺利的话,我这周回来。”

她只有三天的时间,而明渊行要一周才能回来。等明天吧,明天签完约,她再告诉他南博青铜器的事。

还没等到明天,仅仅到了下午,王祁清叫她去办公室。她接到电话时就心道不妙了,等她见到王祁清的第一眼,就明白这次完了,没人能帮她。

王祁清开门见山:“南博说你把青铜器的样管搞错了??做测定的时候你人都不在馆里,你是怎么搞错的?”

“没搞错。但数据有问题,我需要复核。不能把这样的报告发给南博。”

“数据有什么问题?报告显示这批青铜器全是 2700 年前,跟预期吻合。你都没经手操作,是从哪里看出数据有问题的?”

“我见过南博的三件青铜器了。他们的铭文不是一个朝代的,不应该都显示在 2700 年前。所以我怀疑是数据出了问题。”她据实以告。

除了铭文,她还从肉眼看出有问题,但是相比于热释光的专业程度,肉眼不值一提。她不能说。

“热释光本来就百分之十几的误差率,相差个几百年换了朝代很正常。你就因为这个理由拖着不发报告?南博的人跟我说,他们等不及了,但你坚持不让他们签合同?是什么时候起,别人家博物馆要签合同也要你说了算了?”

秦天低头不语。

王祁清沉着脸看着她,终于挥了挥手说:“算了,这事你别管了。也不用复核了。我等下跟他们说一声,报告没问题,是你刚回来没搞清楚。”

王祁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放下茶杯,秦天还在,她没走。他皱起眉。

“还有什么事?”

秦天抬起头,直视着他:“不行。我不能不管。”

王祁清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她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三件青铜器是赝品!如果上博承认报告没问题,就等于承认青铜器是真的。有了上博背书,南博会立即买下这批假货!到时候别说南博会成为第二个崆博,我们上博的脸往哪儿搁?元君若发给南博的报告只能代表他个人测定的结果。我才是上博鉴定组的组长 ,没有我签字的报告不能代表上博!”

王祁清脸色铁青,语气冰冷:“除了铭文,你有什么根据说青铜器是赝品?”

“我没有根据。所以我需要时间,南博已经答应给我三天时间。三天里,我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王祁清久久没有说话。

“只有你签字的报告才能代表上博,好!很好。小秦,有骨气,有傲气。既然你明白你的一言一行代表上博,你不让南博签约也代表着上博的态度!我们上博就是这么傲慢跋扈!本来鉴定这块事轮不到我管。但既然我管了,我就要负起责任。你要三天时间,我就给你三天。三天以后,你不仅要给南博一个交待,也要给上博一个交待。上博容得下能人异士,容不下自以为是! ”

秦天看着他,僵着脖子向他鞠了个躬,离开了办公室。

一个上午,宋建窑黑釉兔毫盏的修复一点进展也没有。童仲元离开的时候太匆忙,工具没有清洗就扔进了工具箱。回来后发现有几支笔的毛尖硬化了,虽然洗干净晾干后能恢复原状,控制力却不如之前。将就将就勉强也能用,但他这个人从来不肯将就。那几支笔是他从英国带来的,即使麻烦,他也只能托人从英国再寄一套过来。

他打电话给伦敦工作室的 Anna,告诉她笔的型号,让她尽快寄出来。Anna 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说Eithans 已经要抓狂了。这三个月他推了好几笔生意,有两件待修复的瓷器,还有一批做完热释光测定的青铜器,只等他签字。

“热释光为什么要等我?有 Eithans 签字就行了。”

“谁知道。我猜是他太想你了,想让你早点回来。他每天都在跟你的照片说话。 ”

“是我桌上那张工作照吗?”

“没错。” Anna 憋着笑,“他每天都会进来看一圈。”

“还有件事帮我做一下。把这张照片收进抽屉,换成国王的加冕照。”

Anna 哈哈大笑,最后说了句“Tony,我们都很想你。等你回来。”

他挂了电话没多久,Eithans 打来了。他抱怨道:“为什么把你的照片换成了查尔斯?你跟他长得一点也不像。你的头发多得多了。”

童仲元莞尔:“那批青铜器什么情况?让你不敢签字?”

“这批青铜器是香港这里送检的,不需要我们找买家,只需要出具热释光报告。我只收鉴定费用。问题是……” 他沉吟了下,“这批青铜器全是 2700 年前的。一共二十件。”

“同一批来的青铜器,年代一样很常见。” 童仲元说。他说完愣了下,这句话很耳熟。前不久在伊宁的路上,秦天接过一个电话,也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