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若目瞪口呆地接过红砖,拿去分析了。
秦天知道急也急不出来,干脆在办公室里安心写论文。这十几天来,她除了在飞机上写,就是晚上在酒店写。断断续续,总是心不定。
这段时间,元君若把她分离出来的α线,β线剂量做了梳理,有足够的理论支撑,能将现有 12%的误差率下降到 10%。更重要的是相对于年代久远的青铜器,造假更多,对年代要求更精准的古陶瓷才是这次实验的最大受益者。这篇论文将为目前的古陶瓷鉴定提供新的方向,让瓷器造假无处遁形。
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元君若告诉她红砖分析出来了。最近一次烧制时间是 50 年内,机器没坏。
“秦老师,你也早点回去吧。青铜器要等明天才看得到。”
元君若走之前讪讪地嘱咐了一句,似乎不好意思比她先回家。她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他走后,她靠着窗吃着外卖,这个习惯还是最近才养成的。以前她总是坐在办公室前埋头吃完,后来她发现童仲元每次吃外卖都会挑个靠窗位。一边看风景一边吃饭。她好奇他眼里的风景到底是什么样的,也捧着盒饭去窗口吃。窗外的风景平平无奇,一片草坪,一群白鸽。她早就看腻了。直到有一天,她看到童仲元站在鸽群中,他正在喂鸽子。她才明白原来他不是在看风景,他是想家了。
她还从来没有在晚上看过风景。路灯下,草坪是灰黄色的,一只鸽子也没有。偶尔有几个行人脚步匆匆地经过。然而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草坪的另一端。她的心猛跳了一下。这么晚了,他又来喂鸽子?鸽子都睡觉了。
他站了一会儿,似乎不想再走过来了。他抬起头,注视着上博的方向。注视着她的方向。她明知道反光玻璃他根本看不到她,还是往后缩了一下。
许久,他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宋岁阳的心情不是很美妙。上个月秦天突然说她休假了。就在那天,童仲元也不来上班了。当然童仲元经常说不来就不来,她也没有多想。等到第三天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他不是上博的员工,有不来的权利。但万一他遇到什么事呢?她发消息问他一切可还好?什么时候回来?等了整整一天,他只回了两个字“没事” 。她把这事告诉了秦天,秦天也没立即回她。到了晚上才说“随他去吧。”
她嚼着这一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嚼着嚼着,她嚼出来了。是不对劲。秦天可说是童仲元在上博唯一的朋友,虽然前阵子他们关系有点紧张,但她从来没有对他不闻不问过。这句“随他去吧”太反常了,除非,她根本就知道童仲元人在哪里。可是,她既然知道童仲元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呢。好歹她也是童仲元半个徒弟,师傅不见了,当徒弟的难免要关心。
她越想越离奇,甚至猜测,会不会童仲元跟秦天一起度假去了。这个大胆猜测实在太大胆,大胆到她根本问不出口。
她心里暗暗有个验证法,就是等上班日。如果秦天真和童仲元一起度假去了,一定也会同时回来。
8 号早上,她抱着八卦的心情上班去了。一推门,童仲元已经在修复台前工作了,看到她,主动说了句“早,墨竹图碗修得怎么样了?”
她呆住。还墨竹图碗。他招呼也不打人就不见了,一回来就问她清墨竹图碗的进展。他不在,她哪里敢独立修。
“还是老样子,你不在的时候我没修。”她实话实说。
他“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仿佛也就是随口一问,至于她修没修他根本不在意。
她若有所思地去倒水,发了条消息问秦天今天有进馆吗?她没回。
秦天正在保管室,南博的这 12 件青铜器因为体积原因,只送来了三件。其他九件是他们自己取样寄过来的。元君若没看错,这三件的铭文不同,有两件是春秋的,一件是秦朝的。不仅如此,虽然这三件青铜器品相很完美,但在肉眼下,它的刻痕有点过于规整了。还有它的铜锈,她用手剥了一下,剥掉了一小块。这铜锈应该是短期内形成的。
秦天放下了青铜器,一声不吭地走了出来。
元君若看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问:“秦老师?怎么样?”
她置若罔闻。怎么会这样?在鉴定领域里,只有肉眼会错,热释光是不会说谎的。可是……她的肉眼判断,这三件青铜器全是假的。但它们的辐射量却显示的确是在 2700 年前烧铸的。
元君若忍不住又提醒她:“秦老师,我们答应南博今天要出报告的……”
“不行。”她抬起头,“不能把报告给他们。”
“这个……”元君若为难地说,“那我们用什么借口?说报告还没出来?就算这样,过几天还是要给的。要不要重测一次?”
机器没有坏,重测没有意义。
“你让我再想想。总之,报告的事先拖一下。”
秦天心神不宁地往回走,脑中乱哄哄的就像火车站。她走到一半才发现,这不是回办公室的路,这是去修复室的方向。她停了下来。她这是想去找童仲元吗?从什么时候起,一遇到难事,她就想到他。他没来之前,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转身往鉴定部走去。再难的事也不要去找他了,让他安安心心地待完这几周回家吧。
宋岁阳等不到秦天的回复,正打算去鉴定室看看,才出门就看到秦天的背影。心里一咯噔,她还真来了。难不成她猜的都是真的?
“秦天,你回来啦?” 她叫住她。
秦天回过头,对她笑了笑:“是啊。”
“中午一起吃饭?”
“改天吧,这几天有点忙。等我忙完来找你。”
秦天敷衍地答复了她,心不在焉地走了。
宋岁阳疑惑地望着她。这样看来倒又说不准了,秦天的状态可不像是刚和情人度假回来的样子。
秦天慢慢踱回去,才到办公室门口就觉得气氛有点异常,往常最爱聊天的陈启东和方莫琳安静地埋头工作,元君若杵在办公桌边上,也不知道在想啥,脸色有点白。看到她进来,他嘴唇动了动,滞涩地说:“秦老师,报告,我发给南博了。”
秦天一震:“我不是叫你不要发的么?你什么时候发的?”
“就刚刚……” 他低垂着头。
陈启东和方莫琳一点声音也没有,惟恐火烧到自己身上。
秦天要再瞧不出点名堂也白活了,她把元君若叫到自己办公室,关上了门。
“为什么发报告?” 她的声音很温和。
“王馆长来过了。骂了我们一顿。说节前的事拖到了节后,已经到上班时间了,报告怎么会还没出来。陈启东说报告已经出来了,就是还没发。王馆长让赶紧发。我本来想拖时间,但他就在边上看着。我只好发出去了。”
王祁清本是分管书画和雕塑,明渊行不在,其他部门由王祁清暂时代理。王祁清作风严厉,最见不得人拖拉推诿。上博上下看到他都害怕,唯一能让他另眼相待的也只有唐执徐了。
秦天叹了口气。王祁清过来,别说元君若招架不住,就算是她,大概也不敢忤逆他。问题是,这份报告是万万不能发的!上博的鉴定能力举国皆知,这也是南博找上博来核实的原因。虽然目前她还没理出头绪,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三件青铜器是假的,剩下的九件她没见到,不敢妄论,可她有个很不好的预感。这一批青铜器很可能都是赝品。如果她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把热释光报告交给南博,只怕南博会成为第二个崆博。而上博作为鉴定方也声誉尽毁。她现在只希望南博还处于验货阶段,还没有交易。
86 Tony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在中国结婚了吧
她现在只希望南博还处于验货阶段,还没有交易。
“把南博联络人的电话给我。”
秦天给南博拨了个电话,告诉他刚刚那份报告不准,需要重新鉴定。南博的人十分惊讶:“可我看这些报告上都是 2700 年前的数据,和这批青铜器的年代是吻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