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特展!立即取消特展。所有展品都是假的!”

满堂的人视线落到他身上,诺大的博物馆里安静地像座古墓。大门吱呀呀地打开了,一道阳光线由窄变宽,直到照耀整个展厅。副馆长带着第一批全国文物专家、地方博物馆馆长欢声笑语走了进来。

王益坚眼睁睁瞧着这一幕,身体一软,手扣住了展台边缘。梅瓶如慢动作般渐渐倾斜,翻落,触碰到地面,像烟花般绽放。摔了个粉碎。

众人的愕然中,他坐在一地的碎片中,捂住了脸,闭上了眼。

崆山博物馆爱国明清瓷器展开幕了,听说第一天是专业场和媒体场的接待,第二天就是公开场了。但仅仅一天的专业场展出已经足够让崆博的一些传说在文博行业内不胫而走。这个无人关注的地方级小博物馆以其荒谬无稽的行为艺术般的特展活动为全国大型博物馆所知晓。

明渊行扶着额,听秦天讲完了所有的过程。

“这件事,我有责任。”明渊行自责地说。保护且尊重捐赠人的体面是上博一贯的作风,他明明知道周强捐赠的全是赝品,却没有将此事向任何人公开。

秦天默不做声。她没有问王益坚是不是她的鉴定报告发得太晚了,还是她没及时通知到他。她还有个疑惑,她问:“崆博为什么还在展出?”

明渊行说:“现在关展,可能对崆博的名誉影响更大。民众里,能看出真假的也不多。”

秦天真是不理解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行为,她不服气地说:“那不是便宜了周强。他捐了这么多赝品,现在崆博继续展出,不就等于告诉大家他的东西都是真的,那他家里的 3000 件瓷器岂不是要流入市场害人了。倒霉的还是民众。”

明渊行揉着太阳穴。秦天是很有能力,但她的能力只在专业上,并不包括复杂的人情世故上。有些事情只能等她自己慢慢领会。

“你让我想想该怎么做。”

秦天明白明馆长的言下之意,但她还有一事相问,磨磨蹭蹭不肯出办公室。明渊行见她还站在那里,便主动问她有什么事?

秦天吞吞吐吐地说:“我就想问问,今年咱们馆用于赎回文物的预算还有多少?”

明渊行奇道:“赎回这块,上博哪有一年一年的预算?需要的话,几千万也得赎。没有合适的文物,一年几百万也用不掉。”

“我是说,赎回国内的文物。” 秦天说。

“国内的不用赎吧?如果有合适的就买了。现在市场上也的确不多,即便有,珍品也很少了。花不了多少钱。你看得准先买再批也行。”

“那珍品呢?我们的预算是多少?”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对上博来说,海外文物赎回一直是使命所在。国内的文物虽然也在收藏,但目的完全不同,主要是以存续现有文化为主。毕竟,大部分极珍贵的文物基本都由博物馆保存,即便民间有少量珍品,也有其保管人。代代相承,就算不是在博物馆里,也是在中国境内,又不能自由交易,对上博来说没有紧迫感。

“这个怎么说呢?还是得看品相,以及保管人的意愿。如果保管人想出售给博物馆,的确也有这个价值,不是不能买。但这个占比仍然属于国内文物购买范畴。”

秦天明白明渊行的意思了。能买,但不能花太多钱。她有些失望,走出了明渊行的办公室。

宋岁阳总算逮到秦天吃饭了。她连上次想八卦什么都快忘了。秦天从西安回来以后就一直在连轴转,见她一面都难。还有唐执徐在抢人,昨天秦天明明来馆了,唐执徐非说她需要休息,把人给送走了。她查了查黄历,最近大概是水逆,似乎大家都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就连童仲元也几天没见人了,照这个进程,2 个月补完两件文物怕是不容易。他那么自律的人也被水逆了吗。

“你最近忙什么呢?”宋岁阳幽怨地说。

秦天脑子里还想着孙民富的事,脱口而说:“我问你。如果你家人生病了需要钱,你有个文物很值钱,可是国内卖不了,只能走私去国外卖。你会怎么做?”

宋岁阳还想跟她八卦一下童仲元那天到底是跟谁在发消息,被她一个问题问闷了。秦天真是,脑袋里只有文物文物文物。她都想象不出她将来会找什么样的男友。不如找个考古的吧,一人一把洛阳铲。

“走私犯法啊,万一我东西没卖出去,人先进去了。”她无精打采地回答。

“要是肯定能卖出去呢?”

“那卖呀,干吗不卖。家人都病了,我还管它是不是文物。有病国家给治?”

秦天没再接话,似乎这才是标准回答,她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或许,真的是她不懂家人之间的羁绊。下午,她给高中同学黄茜发了个消息,她现在是肿瘤科的医生。

我和小宋一路,是我我也在国外卖,我还没有高尚到为了国家而让家人受苦

+1 可能我就是很自私的人吧 家人无病无灾 这个文物铁定上交国家

上交给国家,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恨不得扒光你

如果是先买到国外信任的买家,然后再让上博赎回来呢?本来这个文物就值几百万几千万。这样文物没有流失,家人也能治病

wow!八九不离十了????????????

47 童仲元,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下午,她给高中同学黄茜发了个消息,她现在是肿瘤科的医生。

“瞎搞,”黄茜不屑地说,“从来没有正式数据支持干细胞治疗癌症。化疗仍然是第一选择。不想吃苦就放弃正规治疗,才是出人命的事。如果想要少受点苦,可以做自费进口化疗。”

“那要多少钱?”

“这怎么说得清。具体情况具体治疗。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你要说是无底洞也是无底洞。”

秦天沉默片刻,问:“还有件事,你对阿尔茨海默有了解吗?除了保守治疗,这几年有什么突破吗?”

“隔行如隔山啊。你要是想了解,我帮你问问。你家亲戚?”

“我爸。”

挂了电话,她找出孙民富电话拨了过去。

“爷叔,我是上博的小秦。下午你在家吗?我想过来一趟。我把您佛像的情况跟您说一下。”

“哦哦,小秦啊,”孙民富道,“佛像现在不在我这儿啊。昨天小童已经拿走了。”

“你说什么?”秦天握着手机,站了起来。

“昨天小童来过了,说是他来帮我卖,三个月里一定能卖出去。”

秦天推开了窗透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能,童仲元他怎么能,怎么敢!而且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向来是不管闲事的。

“您是不是搞错了?他是不是拿去给您鉴定?过两天就还回来?”

“怎么可能!他说得清清楚楚,他来帮我卖,不管卖出价格,他给我三百万。三百万啊,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不是说只能卖 20 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