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望着东南方向的天空,风吹开她的长发。她向着东南角走去,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奔跑起来。
东南角的一棵大树下,李先乐怔怔地望着自己手里的 Land Ranger。他一度以为这美国玩意根本就是骗人的,他工作已经 12 年了,带着这些仪器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上海的松江,而它们,一次也没响过。
对讲机发出“沙沙”声,叫他立即回去,说是有沙尘暴。他也没见过沙尘暴,可是比起一月一次的沙尘暴,12 年来第一次听到的“嘀嘀”更震撼他的心灵。
阿依慕眼看秦天非但没回来,还越跑越远了。明渊行也在扯着嗓子喊她,但她显然已经跑出音波可到达的范围了。阿依慕跳上黑马,飞速地向她奔去。
马蹄声在秦天身边响起,她停下脚步。阿扎提曾说阿依慕骑马超好,所言不虚。
“阿依慕,沙尘暴还有多久会来?”
“这个不好说,也可能只是刮一阵比较大的风沙。3 月不是沙尘暴的季节。但你们是远来的客人,我不想让你们冒险。”
“我不是你的客人,我是你的朋友,阿扎提说沙漠也是你的朋友,告诉我,你的朋友不请自来的机率有多少?”
阿依慕骑在高高的马上,眺望着沙丘的方向。
“大概是,四成。”
秦天灿烂地笑了。
“谢谢你,阿依慕。”
她重新迈开步子,向着东南角而去。
“秦天!”阿依慕向她伸出手,衣袖在风中鼓动,“上马!”
秦天一把拉住她的手,从交握的双手里传来的力量和勇气,让她飞跃地面和平庸,落在马背上。
“驾!”
阿依慕夹紧马肚,马儿载着两个女孩飞驰,奔向与心跳同频的仪器声。
李先乐握着 Land Ranger 不知该怎么办,他拖着这“滴滴”作响的东西往集合地走了几步,它立即不叫了。他慌忙拉着它走回来,它又欢快地叫起来。正在他一筹莫展时,可能是兴奋到眼花了,居然看到了一匹马向他奔来。
秦天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李老师,现在什么情况?”
李先乐松了口气,有人来了就好。
“地下 1.5 米左右,信号强度高。有明显金属物。”
“李老师,安全起见,您先回去车上吧。我留在这儿看看情况。“
这叫什么话!他工作十二年首次听到这激动人心的蜂鸣声,居然要把他赶回车上坐着。每年同学聚会,那些西安河南的家伙高谈阔论,而他只能像鹌鹑一样缩着头。这可是他人生唯一一次能在今年同学会上发言的机会,何况还是顶着沙尘暴的情况下,够他怀念一辈子了。
“小秦,这样吧。我去拿工具来,这活啊,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行。”
秦天还想劝他,却停住了。
昏黄的风沙中,上博的车队停在了眼前,考古队的工作人员从车上走下来,手里都拿着洛阳铲。最后一个下来的是明渊行,他的手里,也有一把洛阳铲。
沙漠来的风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它持续地吹着。上博的考古队在风沙中挖开了这一方地面。挖掘的声音在变化,俞晃喊停后,李先乐率先跳入挖掘坑,深埋在地底的金属箱子露出了一角。
秦天伫立在挖掘坑旁,头巾与秀发随风飞扬。
他把周围的土扫开,发力撬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箱。他提了一下箱子,感受到了份量,秦天立即趴在坑旁,伸手拎住了箱子一侧的手柄。更多的人过来帮忙,把箱子提到了地上。
被岁月销蚀的箱子上挂着一个已经生锈的铁锁,最后一次守护着来自过去的秘密。
所有人都望着秦天, 等着她的选择。
她的手轻抚过这枚铁锁,和 20 年前亲手挂上铁锁的母亲隔着时空握手。
“砸开吧。”
李先乐一铲子砸断了铁锁,用尽全力掀开因生锈而紧咬的箱盖。
一捆刻了字的竹简整整齐齐地躺在陈旧的铁箱里。
时间在这一刻暂停,风声如浪涛声平静又澎湃。不知名的飞鸟从天空中掠过。春天到了,天空等到了鸟儿的归来。
秦天跪在这个沉睡多年的破箱子前,满是泥土的双手捂住了眼。
是妈妈,妈妈她知道纸张太脆弱,选择用竹简来穿越时光。当时的她不知道她还要等多久,多久她 10 岁的女儿才会走到这里。
塔克拉玛干吹来的风裹着沙子拂过的母亲刻下的竹简,写给女儿的信,在死亡之地也能迎来春风摇曳。
易易,展信佳。最终打开这个箱子的是你吗?现在的你几岁了呢?
我时常想,当你发现这个箱子的时候会快乐还是烦恼,所以我把答案交给未知。无论你能不能来到这里,我都会当成上天的美意。
我的父亲韩业华有一个秘密。他之所以能成为知名的古董商人并非是因为他的才华,而是他守着一个古墓。一个韩家世代相传的古墓。
父亲因为生计而背叛了它,却不忍亵渎祖先。他仿制了一件陪葬品,汉鎏金大铜板。宣称是自己独到的眼光发现了它。为了保护真相,他隐去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我们的祖先,高加索血统的精绝国贵族女子春。
尼雅遗址被发现后,春的名字被世人所知晓。
奉谨以琅玕一,致问春君,幸毋相忘
这一对两千年前的竹简,摇动世人的情思。人们猜测她的人生,追逐她的情史。廖廖几字,留下迷雾般的传说。
作为后人,我们也只能从墓葬品里窥探一二。
奉,是东汉初年的贵族,在一场祭祀上初见春。汉鎏金板所刻的就是他初次见到春君的场景。或许是身份、种族和距离使他们无法走到一起,奉时常致问春君,向她献上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