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钟后，童仲元来了。与以往不同，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脸色有些憔悴。他沉默地站在他面前，拿起 U 盘，机械地说了句“谢谢”，打开门走了出去，全程不到一分钟。

童仲元走出了上博，进了一家咖啡馆，把 U 盘插入电脑。这个 U 盘分类很杂，根目录里有十来个文档。显然他要找的文件不会以“王祁清”命名，而他连问也没问唐执徐就直接出来了。

他逐一打开这些文档，有四篇论文，还有几篇编目整理。他扫了一眼论文，每一篇的最后都出现了同一个名字，秦天。感谢她查资料，感谢她找到突破点，感谢她同他一起探索，感谢她的信任和支持。

他松开了鼠标，视线无法从这个名字上挪开。他，并不特别，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她对他并不特别。那些令他悸动的跋山涉水，让他沉溺的温柔照拂，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在他出现前，她和她最好的朋友早已走遍天涯海角，历尽艰难险阻。

他关上了文档，手里握着咖啡杯。半年来的第一杯咖啡和记忆中的醇厚香气不同，他只觉得又酸又涩。他点开最后一份《北宋杯酒图深度解析》文档。王祁清的名字现在了屏幕上，没有温度的一页文字描述了他半生走来的路。他重新看了眼文件名，能取这样的文件名是个妙人，杯酒释兵权。

我相信你老师??????赶紧步入正轨吧??

哈哈哈哈哈哈，在我看来这就是正轨，不破不立??

看的我有一点。。。。。。全文最有意思就是前面文物修复和寻找文物的过程。他们俩的感情真的感受不到一点，全靠你文字说的。女的真的又蠢又冲动。莫名其妙的，烂尾了一般。

太憋屈了????心梗

什么时候和好啊

没几天了。天天有她需要独立去经历的成长，解开爱与被爱的枷锁。这是她的人生课题

同感，看得心累

其实可以理解天天的害怕，她父亲的病，还有她知道童童的事业和家人都在英国，如果要改变原来的轨迹，变化太多，有可能童童会遇到很多困难和阻碍，天天并不想自己成为这一切的源头，天天一路走来都是孤独并坚定的，还没有学会把自己完全打开接纳一个人，无条件的，不会有顾虑的那种奔赴，她还没有学会，再等等吧，相信天天

近乡情怯，越爱越怕，秦天是这种心情吗？

秦天可能是回避型人格吧

164 你留在这里的分分秒秒，朝朝暮暮

对秦天来说，这是一个异常繁忙的周一。早上她陪明渊行接待来自全国的瓷器专家，对矅变天目进行目测鉴定。中午是逃不掉的饭局，一直吃到两点半才宾主尽欢。回馆后，明渊行叫住了她，商议矅变天目的新闻发布会。

明渊行挥了挥手指：“除了新闻稿和记者问答以外，你还要准备一篇，一篇致辞，就类似于获奖感言那种。”

“为什么？”

“我跟市里申请了你的杰出贡献奖，估计能在新闻发布会前批下来。但这奖是一年颁一次的，等流程太慢了，只要奖项批下来，我们就在新闻发布会当天一起公布。这样过了春节评职称的时候，也能名正言顺把你提上去。”

“可我才写了一篇论文。”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上博做的贡献。我本来想给小童也报个白玉兰荣誉奖，这个奖是专为外籍人士设立的。想想还是算了，他大概只会觉得丢脸。所以他我就不管了，你私下感谢他吧。珍品展验收的事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秦天的眼神黯了下来。矅变天目，颁奖，评职称，这本都是让她兴奋快乐的事，但她现在一点也不快乐。那晚夜色中童仲元的脸，一直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从明渊行的办公室出来，已经快到下班时间。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前厅，大厅的参观者从一个个展厅里出来，汇集到一起，流向出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潮中向她走来。

唐执徐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笑了。

“怎么了？没睡好？眼圈像哪吒。”

一束阳光从玻璃的穹顶洒落，照在他温暖的笑意上，把她的心照得酸涩伤感，她仰起脸牵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唐执徐笑得更开了，漫长的冬季正在融化。望着他的笑颜，她终于也笑了起来，真心的，释然的笑容。

“什么时候一起吃饭吗？”他陪着她一起走回办公室。

“这几天有点忙，明后天又有几个专家过来，我负责接待。等他们出完鉴定报告后，就要招待记者了。”

“那等你忙完吧。请我吃饭，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东西？”

“你留在我这里的东西。”

你留在这里的分分秒秒，朝朝暮暮。

晚上九点的上博修复室灯仍然亮着。童仲元屏息凝神，将景德镇烧出的缺片嵌入缺口中，断层处的白胶抓住了瓶体，以无懈可击的姿态成为了这尊七百年前的青花瓷的一部分。

童仲元摘下眼睛扔到桌上，揉了揉鼻梁。这几日，每天超过 12 小时的连续修复对他的体力和专注力都是挑战，好处是一到家倒头就能睡。比起难以入眠的烦躁和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至少工作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好几天没看到秦天了。同一个工作地点，近在咫尺的家，却连见一面的时间也没有。人们说，距离远了，心就远了。可是距离近了，心却没有近。他告诉自己，她忙得不可开交。这样的理由，也不算自欺欺人。变得像她一样忙，是他唯一能和她同频的波段。

唐执徐给他的 U 盘，他装在信封里让宋岁阳还回去了。

和他的猜测一样。王祁清就是西博的馆藏管理员。那时候他刚工作就立下如此的“奇功”。他能从河南的三级博物馆跳到上博一路上升，应该和庄相严调任上海任要职脱不开关系。

庄家和王祁清关系密切。庄北遥发现秦允杰在寻找鎏金板后，终日惶惶，他推测，当时作为副馆长的王祁清很可能知道这件事。因此在荷仙姑大镇币这件事上他不顾反对，将秦允杰逐出上博，以绝后患。

往事的拼图描绘出几十年来的真相。那只是王祁清的过去，他没有依据去推断秦天的论文泄露事件也跟他有关。王祁清快退休了，他没必要再冒险。但是权力是金钱的温床，在权力即将消失的时刻，抓住金钱的欲望只会更强烈。

对于王祁清，唐执徐比他更了解。他还欠唐执徐一顿饭，如果能和他聊一下王祁清，会对解开这一整条脉络很有帮助，还有那一句“杯酒释兵权”，唐执徐应该有他的理解。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和唐执徐共享情报。可是他做不到。

一直以来他自以为情绪稳定，公私分明。事实上，他没有自己想得有风度，更没有肚量。他根本不想看到唐执徐，连 U 盘也交给宋岁阳去还了。他曾经很确定，秦天和唐执徐之所以没有走到一起是因为他们太熟了，熟到她对他失去了异性的感觉。但现在，他不那么确定了。

仕女图，肖像画，素描。无论是什么风格的画，主角都是她。画的是他们共度的时间，是他不后悔的盛大暗恋。只是花开花落终有时，唐执徐从墙上取下画轴，一幅幅卷起来装盒。

手机响了两声。唐执徐拿起看了一眼，慢慢地坐到了沙发上。这个叫网名叫 Ann 的相亲女孩，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最近又开始给他发消息了。他还以为发出那句“是想着暗恋的人画的”之后会被她拉黑。

“hi，最近暗恋得怎么样了？”

他摸着下巴看着这行字，想了一会儿，回道：“就那样。”

对方正在输入……

“就那样，是说还在暗恋吗？”

“差不多吧。”

“为什么不表白呢？说不定她正在等你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