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想说明馆长上新闻还少么，一年至少也上个三四次吧。况且淳化阁帖特展开展在际，记者们都等着采访他。可是直觉告诉她，唐执徐没在卖关子，没在开玩笑。

“什么样的新闻？”

唐执徐把手机屏幕转向他。界面停留在一封邮件上。这封邮件是篇新闻稿，标题是：

上博馆长亲临苏富比，巨资拍下西周赝品。

洛阳机场的送机处，两个年轻男人目送着那一对银翼腾空而起，迅速化成了空中的一个小点。

童仲元和唐执徐同时收回视线，沉默地走向停车场。早上的时候他们没想过这一程会是三人行，更离谱的是晚上变成了两人行，他们两个。

唐执徐悔得肠子也青了。前天方天一告诉他四个字“西周编钟” 。王祁清让他把明渊行购入西周编钟的消息放给媒体。方天一并不清楚西周编钟的来龙去脉，这毕竟不是书画部的事。他只是在和媒体说到淳化阁帖时顺便带到上博有这么一个举动。唐执徐消息面比他广，知道西周编钟的事不简单。可他马上就要和秦天去洛阳了，他不想节外生枝。就算媒体挖到些什么，也是下周的事。他担心秦天知道后取消行程，就没告诉她。万万没想到，行程没取消，却来了个童仲元。而媒体动作又这么迅速，已经蓄势待发。秦天一得到消息马上买机票回上海，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于情于理，这件事上她都站在风口浪尖上。等她回过神 ，估计还要和他大吵一顿。这一趟，真的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天说要回去时，他说他也一起回上海。秦天觉得鎏金板毕竟是她的事，她一走，童仲元和唐执徐也没理由留下帮她找。可她又舍不得童仲元的点子。她隐约觉得他这次给出的很有可能就是正确答案。她问童仲元他怎么想？童仲元说没事，他一个人也行。然后默然拿出他的英国护照，说就是身份登记有点难，不知道这些博物馆信不信他。

唐执徐后槽牙咬得发疼，他拍了拍他的肩，对秦天说：“我也留下。你先回去吧。文件我问办公室要，明天我们去跑博物馆，有问题随时跟你联系。”

唐执徐系上安全带，对副驾驶座的童仲元说：“先去酒店吧。”

他刚刚走到停车场的路上把秦天订的酒店退了。既然她离开了，也没必要住她订的廉价酒店了。

“我换了一家酒店。”童仲元回答。

他刚刚在手机上换了家酒店，既然秦天不在，他不想住廉价酒店。

“你换了什么酒店？” 唐执徐问，他心中隐隐有个预感。

“万豪。”

唐执徐没再说话，打开导航，在沉默中驶向洛阳城里唯一一家五星酒店。

秦天回馆时已经晚上 7 点了。方莫琳有孩子，准点下班了，杨予新还在。见她终于回来了，他松了口气，这下他可以回家了。他把打印完的资料和 U 盘都交给她。

“都在这里了。一共译出了 24 字，其中 12 字是重复字，还没有能连成句的。”

秦天接过资料：“辛苦了。”

他整理好包，盖上茶杯盖，开始穿外套。

秦天注视着他，淡道：“今晚继续，尽量先连出 1 到 2 句。”

杨予新呆住了，穿了一个袖子的外套挂在身上。秦天拿着资料回办公室。

“有任何跟出处、人名、年代相关的新发现，立即告诉我。”

秦天关上门。拿起材料研看。四天时间，两个人，译出 24 字不算少。但她仔细一看，这些字大多是常见的王、月、于、一、二、三、四、大、小、人，还都是重复字。真正破译出来的没几个字。

秦天扶住头，抓乱了头发。早知道这样，不该交给他们的。如果是她专注四天，说不定现在已经有线索了。现在怎么办。她在飞机上的时候才想到，唐执徐为什么会知道新闻明天会上？他最近在和记者打交道，是不是早有消息却不告诉她？算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等事情过去再说吧。

秦天将编钟上的字序排列。一般来说，在常用字附近的字较容易破译。比方数字边上大多是月份及量词。正因如此，杨予新和方莫琳译的都是容易的字，所以才一句都连不起来！

她扔下他们的稿子，把拓印图拿出来自己对比。14 个编钟，竟有 9 处是三字相连的重复字。这三个字中，两连字单独出现 2 次，单字更是出现 4 次之多。这么明显的信息，这两人居然视而不见。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三连字很可能是官职带名字！比如海昏侯，齐桓公、越王、靖伯。这种规格的编钟，无论受赠者还是制造者都必须符合规制，至少也是伯爵以上。这三个字，需先查官爵。

她打开门，叫来杨予新。把她的思路告诉了他。让他找出之前所有和爵位相关的铭文字体。一个小时后，确认，三字中的中间字为“侯”字！

同事多年，杨予新是第一次和秦天共事。说实话，秦天年纪比他小，明渊行却把她提上去了，他心里并不舒服。但就在今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去的是秦天了。

秦天在白板上写下“侯”字，写着板书。

“既然‘侯’是中间字，可以假定‘侯’后面的字为名字。而‘侯’之前的字至关重要。西周的爵位名称通常是用所属地理位置命名，卫、齐、晋、鲁。先从这四字查起。我查前面两个，你查后面两个。”

夜深了。杨予新敲了两下门，走了进来。秦天从书堆里抬起头。

“找到了。”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油笔，在方才的“侯” 字前写下了一个字。

晋

秦天站了起来。

“晋侯”山西

115 什么是戒不掉的？女人？

唐执徐是被闹钟吵醒的。童仲元茶得很，万一他睡过头，耽误了去博物馆的事。指不定他会拐弯抹角地告诉秦天。他半闭着眼洗漱，随便套了件衣服，去餐厅吃早饭。

一进餐厅，就看到童仲元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也看到他了，对他举手示意。服务生上来问他坐哪里，他无奈地指了下童仲元的方向。唐执徐做梦也没想过会在五星酒店和童仲元共进早餐，但这几天的行程，总得商量。

他拿了杯咖啡，几个餐包，把餐盘放到桌上。

童仲元的餐盘里还有一小片面包，一条培根和剩余的小半杯牛奶。

“挺自律的啊。牛奶喝到现在。”唐执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童仲元毫不在意地把牛奶喝了。

“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咖啡因又不是戒不掉的东西。”

“哦。那什么是戒不掉的？女人？”

童仲元无所谓地轻笑了一声。

“你要是打算今天就聊这个话题了，我不介意。”

唐执徐心里暗自咒骂了一句。童仲元昨天的解题思路他听到了。虽然不爽，但不得不承认，对手很强大，也很成熟。他要控制自己，不要做幼稚的挑衅。

“加个微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