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刘羽唯回答,她的话已经像连珠炮般冒了出来。
“上个电视挣点钱就了不起了么?把姑娘家顶在前面挨骂,自己缩在后面不敢出声,什么玩意儿!”
“唯唯,这样眼瞎心盲的男人不要也罢,咱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刘羽唯听到这一连串骂靳朗的话,不受控制地“噗嗤”笑出声。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涌上心头,混杂着酸楚和暖意。
无论发生什么,总有人可以这样毫无保留、不问缘由、甚至有点“不讲理”地挡在自己的身前。
“妈…” 刘羽唯声音放得更柔,“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她懒得再从头到尾解释一遍,干脆顺着母亲的意思,至少能让她安心。
中午刘羽唯去医院的食堂给余姚打饭,排队时站在两个小护士身后。高个子女孩低头刷着手机,“靳朗这两天怎么老挂在热搜上?每次打开微博都是他…”
“你不是之前挺迷他的,怎么换新老公了?”
“嗯,剧抛老公!呦,他要跟影帝合作,还制片…这步子可迈的有点大!”
“什么呀?给我看看…”矮个子女孩凑过头去,“尘灯往事…这名字听起来就有点悲情…”
返回病房,刘羽唯把饭桌摆好,嘱咐余姚慢慢吃,自己则拿着手机跑到楼道尽头。指尖轻点,解除飞行模式。信号瞬间恢复,提示音密集响了几声。她没看微信,直接打开了微博。
果然,尘灯往事开通了官方账号,首页悬挂着一张极具质感的黑白色调概念海报,还艾特了一众主创。靳朗工作室和一系列娱乐公众号也都跟着纷纷转发。
香港老牌影帝搭一线男明星,再加前两年在国际电影节拿到最佳短片的青年导演,这个组合想不登上热搜都难。几个专业影评人也给足面子,表示期待这部“野心之作”早日登陆大银幕。
刘羽唯顺手扫了眼热搜榜单,那些与她名字紧密相连的词条,大部分已经悄然消失,剩下的零星几个也被压在了页面中下游,热度正像退潮般飞速消散。
显然,有人不惜代价在帮她降温。
正午阳光透过楼道高窗倾泻而下,手机的金属边框烫得有些灼人。她吸了吸鼻子,楼道里浓郁的消毒水味道瞬间呛得她眼睛发酸。
这么仓促开启电影宣传,用新热点覆盖旧话题,强制刷新网友的大脑缓存,一招标准的公关险棋。成了自然能转移视线,败了就会被骂“借恋情势头炒作”,路人缘尽,前功尽弃。
昨晚电话里,他对此只字未提。刘羽唯无需多想也能猜到,他是怕她知道后会阻止。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事已至此,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
午后三刻,病房里热闹起来,中间床位的病人迎来几位朋友探视。刘羽唯贡献出陪床小凳,坐在余姚的病床边,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漫无目的地翻看。
关心完病情,几个老阿姨开始聊起了八卦。
“哎,我前阵子去京北,你们猜我遇到谁了?”穿着花衬衫的阿姨神秘兮兮。
“谁呀?”
“李新,就原来跟我同一年进棉纺厂那个!”
“是原来住我隔壁单元,她儿子还是个明星,那个李新?”
“对对对!就是她!”
刘羽唯听到这里手指猛地顿住,书页边缘被捏出折痕。
“哎呦,可有几年没见她了,怎么样,她身子骨还行吗?”
躺在病床上的阿姨询问。
“看着精气神不错,穿的也挺讲究。儿子挣了大钱,肯定过得舒坦!不过我着急赶火车,就匆匆打了个招呼,也没细聊。”
“她这也算苦尽甘来,母子俩都挺不容易的!”另一位阿姨感慨。
“我怎么听说……她老公没的时候,留了一屁股债?真的假的?”
说话之人故意压低声音,可病房就这么大,那点音量足够竖起耳朵的刘羽唯听得一清二楚。
她用余光瞥见床上之人点了点头。
“那几年她们家过得可真是…不安生,她男人公司出了问题欠了不少钱,撒手人寰之后李新受不了打击,自己在医院躺了好久…哎,幸好,养了个好儿子!”
余姚感觉到女儿的异常,看着她捧着杂志半天没翻页,眼神发直,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该换液了!”
“哦,好,我去找护士!”
刘羽唯像从噩梦中惊醒,身体猛地一弹,几乎是逃离般小跑着冲出了病房。空旷走廊,她大口喘着气,扶着冰凉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乱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冲出来。耳边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欠债”、“撒手人寰”、“在医院躺了很久”……
等再回到病房时,几位阿姨已经换了轻松的话题。
她默默调整了下输液管的滴速,然后就坐在床边,双手紧握,眼睛失焦地望着地面,仿佛灵魂已被刚才那番对话抽空。
难怪靳朗一直说他进娱乐圈是为了赚钱,难怪张翌那天有所暗示又不肯明说。
旁人口中用“不安生”三个字轻描淡写的日子,对于一个骤然失去父亲、母亲重病倒下、又背负沉重债务的年轻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无法想象,一分一秒都无法想象。
不知怎地,脑海浮现起在饭店和靳朗意外碰面的那晚,他语气很重,眼神里带着咄咄逼人的愤怒和控诉。尽管后来在柏林那晚他将两人分手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可回流到命运的分叉点,在他最绝望、最无助、最需要支撑的时候,她在哪里?
她因为一个误会,一点猜疑就撂下狠话,切断了所有联系,把他独自留在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那个时候,他内心深处,一定恨过她吧?
恨她的薄情,恨她的变心,恨她在他坠入深渊时,不仅没拉一把,反而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刘羽唯喉咙发紧,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呛得她几乎窒息。
她僵硬地抬头看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把楼前几棵高大梧桐树的叶子晒得油绿,明亮刺眼地在风里摇曳,像在炫耀着窗内人无法触及的生机。
思绪随着闪动的光斑继续飘荡,但至少…后来有宋淼陪在他身边。
如果说上次出现这个念头时,心里还翻涌着纠结、嫉妒、与酸涩。那这一刻,在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心疼和后悔之下,那点醋意竟扭曲成了另外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情绪。
一种近乎残酷的释然,和劫后余生般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