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媛很快拎着一袋冻饺子，从里屋出来，来到陈永新身前。
程媛把冻饺子递给陈永新，搓了搓手，说：
“我前天包了点饺子，猪肉芹菜馅儿，包太多了，给你拿点儿，回去不爱做饭就煮着吃。”
陈永新接过冻饺子，又看了看程媛，说：
“行，谢谢了。我真得走了，两天两宿没睡觉，都要困懵了。”
陈永新转身又要走，程媛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说：
“老陈，你还有俩月就退休了，贺姐也走了这么多年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陈永新停了一下，径直走到门边，推开门，走出了干洗店。
外面飘起了雪花，气温骤降，夜色在寒气中显得格外清冷。
陈永新回到家的时候，雪开始下大了，他把冻饺子放到冰箱里，然后拿出一罐啤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了起来。手机里同时进来两条杨文辉和朴师傅发来的微信，陈永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朴师傅：行，哪天你把电视搬我这来，我给你瞅瞅啥毛病。
杨文辉：师父，我忘了说了，后天冬至，我哥想请你去他家吃饭。
陈永新喝了口啤酒，不知道该咋回复杨文辉，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陈永新家的一切都是老旧的，电视是二十一寸的国产长虹牌，电冰箱是单开门的海尔牌，洗衣机是老式小天鹅牌。家里的装修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黄色的木地板，黄色的木衣柜，黄色的木壁橱，跟那时候全中国的装修样式非常统一。
电视里在播放电视剧，画面有些重影，看不清晰，只能从插曲判断出，播放的是《新白娘子传奇》。
陈永新走到电视前，站在墙上的一张结婚照旁边，拍了几下电视。
结婚照上，陈永新和王贺都很年轻，俩人脑袋挨着脑袋，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结婚照旁边，贴着几张奖状，陈永新在公安局获得的三等功，二等功，王贺的三八红旗手，先进劳动模范，优秀女公交司机的奖状格外显眼。
电视里还在播放歌曲，被陈永新拍了几下，画面短暂恢复了几秒钟，又继续重影。
陈永新一把按下电视的开关，关闭电视，又回到沙发上，喝起了啤酒。
自从王贺去世后，陈永新就没更新过家里的任何家具，电器，更不用说更换一下装修风格了。他似乎觉得，这样就好像王贺还生活在这个家里，这个家里就还有她的气息。电视，冰箱，洗衣机这些东西，都是王贺过去攒钱买的，为了买这些大件，她精打细算过日子，每给家里添一样电器，她都能高兴好几天。
陈永新现在还记得，1998 年，王贺买这台长虹彩电时，兴奋得头一宿没睡着觉。
陈永新和王贺在商场里逛了一下午，最后才选择了这台电视。俩人打了一辆出租车，把电视带回了家。陈永新扛着电视上楼时，王贺一个劲让他小心点，千万别磕了，碰了。而到了家里，王贺赶紧系好围裙，去厨房忙活做晚饭。陈永新则鼓捣着电视，费了半天劲，终于把电视调出了影像。
王贺拿着炒勺，凑到陈永新身边，看着电视，兴奋地说：
“咱家这钱没白花，这电视真清晰，赵雅芝太好看了。”
那天晚上，电视里播放的就是《新白娘子传奇》。
二十年过去了，这台电视总共坏了三次，其他的家电也至少坏过两三次。坏了就修，再坏再修，陈永新坚决不买替代品，他认为，这个家里换掉任何王贺买的东西，她就彻底消失了。
陈永新最爱吃猪肉芹菜馅的饺子，他每次成功办完案子，俩人都会吃一顿。王贺负责剁馅儿，陈永新负责擀皮儿，捣蒜。俩人一起看着电视，包饺子，等饺子煮好了，吃饺子的时候，还经常会喝一瓶啤酒。
陈永新依在沙发里，半罐啤酒下肚，他感觉有些饿了，拿着手机，在一个饺子馆点了一份外卖。一斤猪肉芹菜馅儿饺子，一份家常凉菜，一份番茄酱锅包肉。王贺爱吃番茄酱锅包肉，她一直认为，糖醋锅包肉是没有灵魂的，只有番茄酱锅包肉才是真正的锅包肉。
陈永新点完外卖，继续喝啤酒，一边喝，一边唱着不在调上的歌：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
6
雪越下越大。
张乐骑着电瓶车，顶着大雪，听着一个老式随身听，去送饺子馆的外卖时，他就决定了，这是自己最后一次送外卖。随身听里播放着一盘盗版磁带-“1990-1998 华语金曲大全”，那是张乐在 1998 年底，父亲张恩富遇害之前，花了五块钱，在一个地摊买的，而随身听则是父亲有一天喝多了酒，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这盘磁带总共有十首歌，歌名如下：
1 相约 1998
2 梦醒时分
3 心太软
4 对你爱不完
5 追梦人
6 挪威的森林
7 雾里看花
8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9 无地自容
10 潇洒走一回
当张乐站在陈永新家的门口，把装着饺子，家常凉菜和锅包肉的外卖袋子，递给陈永新时，他们都愣住了。陈永新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居然能在自己家门口，遇到那起最让自己痛心案子的受害人家属。张乐也没想到，他在这个世界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居然是那个查自己父亲案子，查了二十多年的老警察。
陈永新拎着外卖袋子，看着张乐，尴尬地说：
“张乐，天这么冷，都下大雪了，你咋还在送外卖呢？”
张乐看了看陈永新，笑了一下，说：
“陈警官，挺长时间没见了，你最近咋样？有没有裴丽丽的线索？”
陈永新不知道该咋回答，咽了口唾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