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辉又有些感慨了,每年乔灿的生日,李暖都会提前张罗订蛋糕,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又突然想起,杨文耀当年知道自己给李暖写情书后,暴跳如雷,把情书撕了,趁着饭店里没人,拎着裤腰带给自己一顿暴抽。

乔灿那天来晚了,到饭店的时候,饭店已经上客,杨文耀也已经揍完了杨文辉,去厨房炒菜了。杨文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坐在一张桌子前,憋屈地写着作业,地上是那封撕成几块的情书。

乔灿一看杨文辉这模样,指定是又挨揍了,也没多问啥,从地上捡起情书,拿透明胶带给重新粘好了。杨文辉当时假装写作业,心里直犯嘀咕,不时瞟一眼乔灿,也不知道她要干啥。

乔灿粘好了情书,把情书递给杨文辉,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把情书送给人家吧,希望你能成功。”

4

杨文辉从家里出来,十分钟后,跟许锋赶到了中心医院。

俩人先跟院领导打了个招呼,然后找到了张乐,在一个小会议室里对他进行了问询。

杨文耀站在小会议室门外,扒着门缝,往里面瞅,看见杨文辉和许锋坐在一张大圆桌前,张乐坐在俩人对面,架势跟电视剧里审重案犯人差不多。虽然自己年轻时也进过派出所,但杨文耀还是觉得,不太一样,他又挺困惑,杨文辉亲自来医院找张乐,这事儿指定小不了,那能是啥事儿呢?

杨文辉盯着张乐,思索了一下,说:

“据我们所知,当年你父亲遇害后,有段时间你没上学,你解释一下吧。”

杨文耀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使劲听里面的动静,听见张乐说:

“我那段时间受到这事儿影响很大,精神状态很不好,根本没法上学了。”

杨文辉低头想了一下,又看了看张乐,说:

“我问你一件事儿,你回忆一下,1999 年之后,你在弘阳见过裴丽丽吗?”

杨文耀弓着身子,认真地听着,这时候,门突然开了,给他吓了一跳。

杨文辉板着脸,看了看杨文耀,不耐烦地说:

“哥,你听啥呢?别搁这耽误我们工作,赶紧去回避一下。”

杨文耀知道自己不该偷听,讪笑了一下,尴尬地说:

“行,行,我不耽误你们工作,这就回避......”

杨文耀还没说完,杨文辉关上门,转身进了小会议室里。

杨文耀站在门外,想了一下,给杨文辉发了一条微信。

杨文耀:小辉,我现在要去趟回龙山墓地,等你们问询完了,你告诉张乐一声。

杨文耀发完微信,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自己确实该走了。

从医院出来,杨文耀打了一辆出租车,往郊区的回龙山墓地赶去。

昨天晚上,杨文耀给耿琳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一下张乐和张小旺的情况,希望耿琳能帮忙想办法。耿琳听完,跟杨文耀说,五十万倒是没问题,但自己的父亲耿连升昨天去世了,明天打算开追悼会。杨文耀当时就尴尬了,人家老爹去世了,自己都没去吊唁,还跟人家借钱,这也太不讲究了。

杨文耀挂断电话,琢磨着,明天高低也得去一趟墓地,说啥也得表达一下哀悼。

自从乔灿瘫巴了之后,这二十来年,耿琳对杨文耀一直很关照,经常会来看他和乔灿,不仅每次都带东西,还总说要是有啥困难,随时吱声,千万别抹不开。耿琳也确实不是随便说说,杨文耀当时开理疗馆,缺了五万多块钱,这钱就是她给出的。乔灿这些年的一些高端营养补品,也都是耿琳给买的,并且总是亲自开车给送来。

杨文耀坐出租车去墓地的路上,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很感动,同时也特别感慨。

杨文耀想,人家耿琳是啥阶级?这么说吧,她爹耿连升当年不仅是构件厂厂长,而且这人社会交往能力极强,以这个厂长的身份,加上超高的智商和情商,几乎交遍了弘阳各个领域有牌面的人物。耿连升在弘阳想办的事儿,就没有办不成的,他要是办不成,那几乎就没人能办成。所以说,耿琳从小就是弘阳顶层阶级的大小姐,一般老百姓别说跟人家搭关系了,就连说句话可能都没有机会。

杨文耀到了墓地,花了五百块钱,买了一个花圈,还花二百块钱,提了一副挽联:

“青山有情雪带孝 绿水留义叶送思”

杨文耀拿着花圈,进入悼念厅,发现出殡的牌面不小,来的人可真多,一个个从衣着上看就都有头有脸,都穿着或黑或白的素衣,有的人还戴着墨镜。再一看自己,穿着件窜绒的羽绒服,灰头土脸跟刚搁工地干完活似的,气质方面跟人家根本没法比。

“生者为过客,逝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归万古尘。各位来宾,让我们以最沉痛的心情,最深切的怀念,哀悼耿连升同志的与世长辞。耿连升同志的一生充满了光辉,他用拼搏和奋斗铸就了属于自己的功业......”

悼念厅正中央挂着耿连升的大幅黑白照,追悼会主持人的声音浑厚又充满悲伤,杨文耀站在人们后面,看到耿琳和岳勇都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胸前戴着白花,站在一个玻璃棺材旁边,正在接受来宾们的吊唁。每个人轮流从耿琳和岳勇身前经过,冲他们鞠躬,俩人毕恭毕敬地躬身回礼,也会说一句感谢的话。

杨文耀很多年没见过岳勇了,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电视上,他的万森集团捐赠了一所希望小学,因此被本地新闻进行了报道。岳勇发福了不少,跟当年那个身材挺拔,长得玉树临风的年轻小伙子判若两人,但身上却多了一股成熟,举手投足间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反而显得更有魅力。

杨文耀跟着人们前行,来到耿琳和岳勇身边时,冲俩人鞠了一躬。

岳勇看到杨文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说:

“感谢,感谢您专程前来悼念我岳父,真诚地代表家人感谢。”

耿琳眼睛都哭肿了,看了看杨文耀,小声地说:

“老杨,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等这拨人撤了,我就去找你。”

杨文耀感到很不好意思,使劲咽了口唾沫,支吾着说:

“行。哎,耿琳,你看着事儿整的,也太不好意思了,要不还是改天吧。”

杨文耀话还没说完,又有人来冲耿琳和岳勇鞠躬,俩人赶紧回礼道谢。在一阵阵哀乐声中,杨文耀犹豫了一下,从悼念厅出来,站在门口,看向墓地的远方。那里山连着山,白雪和蓝天交相辉映,阳光透射在冬天的树木间,一切显得干净又纯洁。

杨文耀跟岳勇接触不多,但一直不太喜欢他,觉得他这人跟耿琳比起来,并不那么实在。在杨文耀看来,耿琳是真的很仗义,她当年跟乔灿只是因为模特比赛认识了,俩人并没有太多深交。但她这些年对自己和乔灿的关照,却早就超过了普通朋友,甚至可以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而有些真正的亲人呢?他们只不过是血缘上的亲人而已,现在跟路人差不多。

杨文耀刚才也突然发现,跟岳勇比起来,耿琳这些年好像憔悴了许多。在他的记忆里,当年的耿琳有些微胖,身上有一股盛气凌人的感觉。但现在的耿琳瘦了,说话也柔和了不少,连眼神都变得不犀利了。这样的改变只能归因于婚姻,杨文耀想,岳勇真有两下子啊,不仅能把耿琳划拉到手,还能让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杨文耀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将近十分钟,一场吊唁让他内心波澜壮阔,又感慨上天有时候真不公平。当年同样是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耿琳为啥拥有这么完美的人生,好事儿全让她占了,而乔灿的大半生却要床上度过呢?想来想去,杨文耀只能归因于命运,耿琳指定是上辈子各种积善行德,所以这辈子命才这么好,当然投胎的水平也很重要,确实是一门技术活。

与此同时,中心医院里,杨文辉和许锋结束了对张乐的问询。

在来医院之前,周宇就跟杨文辉说过,张乐是弄死裴丽丽的凶手,这种可能性很小。而当问询结束后,杨文辉非常确定,可能性不是很小,而是根本不可能。弄死一个人,再挖个坑把人埋了,这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但以杨文辉对张乐的判断,他现在都不具备这样的心理素质,更别说二十年前,他只是一个高二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