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查了。”窦微的声音很轻却很决绝。

“窦微!”吴耀年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失望,“你怎么能变得这么懦弱?”

“懦弱?”窦微猛地转过身,直视着吴耀年。泪水终于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桌面上,“老吴,你告诉我什么叫不懦弱?声音带着一种崩溃的绝望,“他就是因为查我爸的事才死的!”

“老吴!你还不明白吗?“她指着桌边,一字一顿地阐述着。“从我爸失踪那天起,这就是个死局!谁沾上谁倒霉。你这条腿是警告,孟延的命是代价,这些还不够吗?” 手指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老吴,我赌不起了。一个孟延,一个我爸窦建国。一年之内,我窦微已经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男人。你还要我怎么赌?拿什么去赌?”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的悲鸣。“我还有外婆,难道你希望她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吴耀年像是被她的眼泪和控诉狠狠击中,嘴唇翕动了几下,才极其艰难地挤出声音,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窦建国和孟延的案子,你准备怎么办?查到这个节骨眼就这么算了?”

他侧身翻开公文包里的记录本,指尖在横格本上的黑色字迹上划着,“我都查过了,还有匿名人给我的一些证据…”吴耀年把这些信件摊在桌上。

窦微直接打断了他,“够了,别说了。”

这条路太漫长,太黑暗。一个窦建国案牵扯出背后各种盘根错节的势力,张新民和张宏伟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他们连根都没有摸到,孟延就死了。

良久,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不查了。以后再也不查了。”

“你就忍心?”吴耀年的拳头攥得死紧,“你就忍心让孟延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你就忍心你父亲不清不楚的躺在地底下?”

窦微猛地仰起头,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不让更多的眼泪掉下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我说了,我赌不起了。”

“你不查我查!“吴耀年起身拿起外套就离开,被窦微呵斥住,“你拿什么查?你能跑吗?能抓犯人吗?”

三连问把吴耀年的话堵住,他尴尬的杵在的原地。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那也不能让他们在滨城逍遥法外下去。”

“所以,你觉得死一个孟延不够是吗?”

窦微把钱拍在台子上,“老吴,这件事我说的很明白了。我爸的事,烂在肚子里。孟延的事,到此为止。”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结了冰,“以后,离我远点。也别再碰任何跟我爸、跟孟延死有关的事。好好活着,守好你的家。”

吴耀年死死地盯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失望和痛楚。他拿起那个小酒盅,仰起头想灌酒,里面早已空空如也。酒杯被重重的拍在台子上,“你以为我爱查?我巴不得和这事撇清关系。”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深深看了窦微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最终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开,身影决绝地消失在鼎沸的人声中。铜锅里的白汤依旧翻滚着,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窦微的视线,她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留下来。

两人不欢而散,这是窦微和吴耀年最后一次见面。

卷三 43.破案时间仅剩三天

2025 年 4 月 30 日,距离林翊承诺的破案时间还剩三天。

省厅对林翊的要求是,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凶手,争取把这次对公安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审讯室的灯光打在周然脸上。比起电视镜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名律师,眼前的他苍老清瘦了不少。这些天,其他警官的盘问如同撞上无形的墙,他只重复一句话:“找林翊来。”

门开,林翊的身影裹挟着室外夹带的寒意。周然不等他坐定,“林警官,有句话我必须说。”

林翊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不疾不徐,目光扫过周然,沉默即是默许。

“我听说过你,同事私下给了你一个称号野狗骨头。”周然的嘴角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带着疲惫又似乎藏着点别的什么,“你很像我当年认识的两个人。”

“谁?”林翊眼皮微抬,目光定在周然脸上。

“他是…”周然顿了顿,声音压低,“算了,不重要了。”

林翊与身旁的陆骏交换了一个极快的眼神,“那我们谈正事。”

“我们掌握的情况是,你和死者张宏伟之间存在重大私人恩怨。当年,正是你亲手将他以贪污罪送进监狱。”

“没错。”周然坦然承认,“晟星集团委托我的案子。张宏伟在集团干了二十多年,根基深厚。是我替晟星打的官司,把他送了进去。他出狱后,恨我入骨。”

“事实呢?”林翊追问,语调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事实?”周然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林警官,你真以为我能只手遮天,凭空捏造一个贪污案?”

“我们有线报,案发前你们曾有过激烈争执。为了一个肝?”林翊的目光紧紧锁住周然,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周然脸上绷紧,“是。我们确实为了一个肝争执过。那是他答应我的,后来反悔了。”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抬眼直视林翊,“你们该不会就凭这个,认定我一时冲动杀人吧?那个法庭录像你们看到了,我有不在场证明。”

他身体前倾,看着林翊的视线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真要说杀人,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你们查过他的关系网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名字,“你得去找吴耀年啊。”

“你觉得是他杀的人?”林翊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我觉得...”周然靠回椅背,语气斩钉截铁,“他有重大嫌疑。”

走出压抑的审讯室,林翊步履如风,几乎是冲回了办公室。一份关于吴耀年的档案已经静静地躺在他办公桌上。翻开第一页,“滨城蓝山分局”几个字再次刺入眼帘。

林翊眉头紧锁。

吴耀年的履历异常简洁。前十年在蓝山分局,从普通警员一路擢升至刑侦支队大队长。接着,履历陡然急转直下。在档案科当了两年科长,随后便是漫长的二十年,在省厅后勤科波澜不惊地干到退休。

林翊指尖划过那突兀的转折点,翻开内页档案,另一个名字猛地闯入他的视线。

孟延,又是他!

林翊猛地坐直身体,按下电话内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陆骏,立刻进来!”

等待的间隙,林翊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纷乱的线索,窦微、周然、张宏伟、吴耀年、孟延、失踪的窦建国、孟延电梯死亡案在脑中纠缠。一个指向性极强的预感在他心底发酵。

虽然窦微把故事说得很含糊,只提到孟延去调查自己父亲的失踪,之后便遭遇了所谓的“意外”死亡。但这些看似散落的点,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串联,强行扭向同一个深渊。

陆骏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大摞陈旧的牛皮纸档案袋,重重堆在办公桌上,扬起一片细小的灰尘。

“头儿,孟延电梯死亡案卷宗和验尸报告,还有他当年的个人资料。从分局档案室深柜里翻出来的,费了点劲。”陆骏喘了口气,抽出最上面几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