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现场时,围了层层的警戒线。吴耀年把白色菊花放下,视线虚虚的看着孟延已逝的地方,想说些什么又止住开口。才过去半年,所有的事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整理好思绪刚准备开口时,身边的窦微却说,“老吴,我能相信你吗?”

42.沉重的告别

「这个时代最不缺完美的人,缺的是从心里给出的正义、无畏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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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延在档案科的遗物是窦微和吴耀年替他收的。桌边电动剃须刀的背面平刃还留着一小撮发茬,像是孟延留在世上最后一件活着的生命。

同事说,那天开会拖了很久打乱了孟延的计划。他对着镜子在剃鬓角,整理完仪表走得急,东西放在桌上就没来得及收。

窦微抱着牛皮纸箱从房间出来,迎面撞上前来交接的刑警。孟延因公殉职的申请被驳回了,理由是无法断定他是否在执行公务中离世。

“据我们了解,他请了半天事假,并且和同事表示是去接女朋友。我们无法认定孟延是因公殉职。”刑警的语气公事公办。

提到是接女朋友,同事心虚的低下头。

窦微把纸箱重重放在地上,盯着对方一字一顿说到:“孟延当时和我清清楚楚地说,他有新的案情发现。”

“怎么证明呢?”对方顿了顿,语气很冷,“他只是档案科的科员,没有查案的权限。更何况,他去查了什么案子?是否有过报备?”

一句句的质问砸在窦微心上,砸得她哑口无言,她终于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她无法证明孟延去远东大厦的意图,甚至连他为何在那里离奇失踪都一无所知。

“对于孟延的离世,我们很抱歉。这份因公殉职申请还请您收回,我们无法批阅。”

那张薄薄的纸片塞到了窦微手里。她低头看着“孟延”两个字,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愤怒又无力,气自己无法辩驳更恨自己,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

这沉重的情绪一直压进出租车里。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神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车子最终停在了“老京味”羊肉火锅店门前。

店内人声鼎沸热气蒸腾,但那个熟悉的角落却弥漫着死寂。同样的位置,人却少了一大半,只剩下吴耀年和窦微相对而坐。

老板娘端着几盘羊肉和蔬菜过来,见只有两人,顺口问了句:“哎,之前那小伙子呢?”她指的是孟延。

窦微接过菜盘,嘴角勉强扯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沉默在窦微和吴耀年之间蔓延,直到铜锅里的白汤翻滚起滚滚热气。他们都强撑着,像没事人一样动作僵硬的涮着肉片。

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巨大的黑洞。吴耀年打破沉默,“你…今后什么打算?”

窦微低着头,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沙茶酱仿佛没听见。吴耀年用筷子敲了敲铜锅滚烫的边缘,发出沉闷的“铛铛”声。

“窦微?你在听吗?”

窦微猛地一颤,思绪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被拽回来,茫然抬头,“你问什么?”

“我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低声道:“可能会继续读研吧。”又反问吴耀年,“老吴,那你呢?这半年在省城还习惯吗?”

吴耀年垂眼盯着面前小酒盅里晃动的液体,“有啥习惯不习惯的。”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就这样呗,后勤不就是混日子。”酒精的灼烧感似乎也没能驱散他眉宇间的阴霾。

窦微点点头。

没了孟延,她似乎连开启一个新话题的力气都消失了。两人近乎客套的寒暄。铜锅里升腾的白雾越来越浓,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你后悔吗?”窦微的声音忽然响起。

吴耀年没听清,愣了一下,“什么?”

窦微抬起头,目光穿过雾气直直地落在他脸上,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我说,你后悔吗?为了翻案。”

“如果当年我没有让孟延去查那个案子,或许你的腿就不会伤成这样。我觉得始作俑者都是我,死的也应该是我。”

“怎么会这么想?”吴耀年“啪”地放下筷子,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邻桌侧目。他压低了嗓子,但语气里的激动丝毫未减,“窦微,你听清楚。就算没有你,这件案子,我吴耀年也会查。就算这条腿真废了,我爬着也要查下去。”

“可是代价呢?”窦微的声音也扬了起来,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代价是什么?我们明知道真相,可坏人还在逍遥法外。”

“孟延死了,你伤了,杜大哥被迫离开警局,虎子背井离乡。为了这件事,你们每一个人都付出了代价。值得吗?”

她像是在质问吴耀年,更像是在拷问自己,“老吴,你告诉我,到底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

吴耀年隔着氤氲的热气看着窦微激动的脸,眼神有些虚焦像是陷入了回忆。眼里的情绪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往事历历在目,现在人却没了。

“这话我也问过孟延。”

“他说什么?”窦微的声音哽住了。

“他说…”吴耀年的声音低沉下去,“我不能干昧良心的事。”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铜锅白汤咕嘟咕嘟的翻滚声。

吴耀年看着窦微低垂的头似乎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远东大厦那地方,我去现场看过了。监控死角、新装修的电梯井、几十公里外的抛尸点,不是意外两个字能糊弄过去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的看着窦微,“告诉我实话,孟延出事前是不是还在查你爸失踪的案子?”

窦微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声音疲惫而沙哑,“老吴,你想多了。孟延就是醉酒死的。”

“你明明知道孟延不喝酒,怎么会是醉酒死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带我去他父母家,我非得把这个案子调查的明明白白。”说着拿起外套就想拉着窦微向外走。

窦微顺势狠狠甩开了吴耀年的手,“够了,别查了。”她一字一顿地向吴耀年重复警察的话,“他就是失足造成的意外。”

“啥意思?别和我说这些胡扯八道的你也信?” 吴耀年撇过脸有点无语。

“我信!我当然信。”

“不是…”吴耀年手臂一扬指着旁边,语气连连拔高引得周围的人侧目,“一个活人在电梯失踪,完了在几十公里外的烂尾楼发现,这糊弄鬼呢?”

吴耀年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燃起一丝急切的光,“你是不是怕了?不敢查了?就这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