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启岩没说话,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酒,那眼神里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猛地端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他重重地将空杯“嗑”在桌面上,辛辣的酒味令他啧了一声,仿佛要把胸中的郁结都啧出去。
“大头。”杜启岩的声音有点哑,带着浓浓的不甘,“我跟你交个底。”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可能要调走了,调离远郊山分局。”
“调走?”吴耀年眉头拧紧,凑到他身边又给他的酒杯满上,“干得不顺心?还是得罪人了?”
杜启岩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把腰间的 BB 机递给吴耀年,“你自个看。”
BB 机里的内容几乎都是媳妇发的,不是来骂他的,问他什么时候过来,要么就是问他有没有为他们娘俩考虑过。
杜启岩拿起那杯刚倒满的酒,又是一口闷了,“以前警校的老同学,好几个在省城混得风生水起。孩子大了,眼瞅着要上初中,省城的教育资源你也知道。孩子他妈,心早飞过去了,为了这事儿,吵了快两年,分居都大半年了。”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天天吵,耳朵根子没一刻清净。儿子在省城借读,光赞助费一年就三千。”
他摸索着从上衣内侧口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给吴耀年,“你自己看。”
吴耀年疑惑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他展开,借着店里不算明亮的灯光速读了一遍,惊讶地挑眉,“调职通知?嚯!还升了?省厅刑侦总队?”
杜启岩面无表情地把那份通知书又仔细地折好,塞回口袋,“遇见你之前,就给组织打了报告,今天批文下来了。”
吴耀年沉默了一瞬,提起自己的酒杯,朝杜启岩面前的空杯碰了碰,瓷杯发出脆响,他语气复杂的说:“那我这不是该恭喜你高升?”
杜启岩猛地抬眼看向吴耀年,“恭喜?“吴耀年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中,与杜启岩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几秒,强装的祝贺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尴尬。他讪讪地收回手,自己把杯中酒喝了。
“大头。”杜启岩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窦建国这案子,你比谁都清楚。这水有多深?有多浑?底下埋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我走了,窦建国这案子你准备办?”
“这不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有其他办法吗?”吴耀年试图喝酒掩盖尴尬,手一提杯杜启岩的手就盖了过去,把他的瓷杯压了下去。
杜启岩死死盯着吴耀年的眼睛,“远郊山分局,没有我在那儿撑着周旋着,张村这案子你告诉我怎么查?”
剑拔弩张之际,两人之间无形的弥漫出一股火药味。吴耀年双手搓了搓裤腿,视线飘着,强装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就…”
话还没有说完,桌上的 BB 机狂震,瓷杯中的酒也洒了不少。杜启岩看 BB 机的功夫,吴耀年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劲过喉,强压着自己的情绪。杜启岩看了一眼,把 BB 机给吴耀年。下巴朝机器上一扬,示意吴耀年看文字。
吴耀年瞅了一眼,BB 机灰色的屏幕上显示一条信息。
【狐仙娶亲时间有变,提前至明晚 9 点,速来!朱佩林】
哎…感觉刑侦剧里一拍合照就准没好事??
哈哈哈,同感同感
是不是之后彼此命运都不一样了??不要啊??
是啊
素滴!最后一张大合照
最后快乐时光
不要啊啊啊啊大大你好狠的心??????
争取赶上杜调走前一波搞定,都不为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头皮发麻
38.收网行动,张村祠堂暗室下
「这世界,本就各自下雪。各有各的皎洁,各有各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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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 机“嘀嘀”的蜂鸣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吴耀年低头看去,腰间那台 BB 机的蓝色屏幕上,跳动着新消息。他眉头一拧,迅速将 BB 机递到杜启岩眼前,下巴朝屏幕点了点。
BB 机:【头儿,张宏伟及渔具店有跑路迹象,速!】
这是吴耀年找人盯的梢,两人视线一碰无需多言。朱佩林的情报与他们掌握的另一条线索瞬间形成闭环。
吴耀年筷子敲击着铜锅,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们提早行动。两人一复盘猜测他们暴露了,张宏伟方想做最后的挣扎做完最后单跑路,这是他们目前能想到最合理的理由。
明天,可能就是最后的机会。
吴耀年猛地抄起搭在椅背上的夹克,起身就往外冲。杜启岩动作也不慢,从裤兜里掏出皮夹,抽出几张大钞拍在桌面上,语速说的贼快,“老板娘,钱先押这儿,多退少补!”话音未落,人已抓起外套追了出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杜启岩视线左右一扫,吴耀年高大的身影已快走到街口。他暗骂一声,“这么多年还是这股牛脾气!”拔腿狂奔,终于在路灯昏暗的光晕下拽住了吴耀年的胳膊。
“大头!等等!”杜启岩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
吴耀年霍然转身,脸上是酒意也压不住的沉重,他板着一张脸,“明天!过了明天,这帮孙子说不定就溜了,咱们这一年半载熬的,全他妈白费!”他食指狠狠戳在杜启岩胸口,顺势甩开他拽着的手,“这利害关系,还用我和你分析?我要赶紧和上级报告!”
他抬脚又要走,根本没等杜启岩的意思。
“报告?和哪个报告?和林局吗?最后不是又落到张新民那,成了死循环?”杜启岩在他身后吼道,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抓?拿什么抓?逮捕令呢?光靠朱佩林一个传呼一份证供?局里会批吗?你还当你是刑侦支队大队长吶!”
吴耀年的脚步像被定住,昏昧的路灯把他僵直的影子拉得极长。杜启岩的话像一桶冰水,从头到底浇得他只剩刺骨的寒意和无力。
他烦躁地一把扯开夹克拉链,双手叉腰,在杜启岩面前焦躁地踱着小圈。
“这不行,那也不行。”吴耀年手臂猛地指向黢黑的远方,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那怎么办?窦建国案还没有查清,张村祠堂底下到底有没有关着被拐来的女人?朱佩林最后那句话是真是假?张宏伟背后的那把伞还有谁?啊?这些都没弄明白,就他妈让他们溜了?”
“操!他妈的混蛋!”说到激动处,吴耀年右脚大力的踢了下倒在路边的可乐易拉罐,易拉罐重重的砸在马路牙子边,弹开后瞬间凹了个瘪塘。
他心里藏着的忿忿不平,今天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我就不明白了,窦建国案到底他妈动了谁的蛋糕!”
一连串的诘问像重锤,砸得杜启岩一时语塞。杜启岩上前,手刚搭上吴耀年的肩膀。
“大头,你先冷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