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很久,像是在积攒最后一丝力气,“他们就见了小叔子一面,收了那笔厚厚的彩礼,转头就给我弟弟盖了新房,娶了媳妇,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滚出家门。小时候我总想逃离那个家,都说读书能改命,我就拼命学。说女生理科不如男生,我偏要转变这个固化思维。考出去,以理科第一考上大学,我只想证明女生也和男生一样,有自力更生的能力。成年后,我以为找到了爱情,却落进了这个魔窟。”

听着她的遭遇,孟延扯了把塑料凳在她面前坐下,递了块手帕给朱佩林。

朱佩林断断续续的说着:“从小老师教我们要做善良的人。”她空洞的眼神望向孟延,仿佛在寻求一个心底早已不存在的答案,“可这个世道,善良有用吗?我看到的恶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解,“我那么拼命读书,是为了变得更好,用知识去报效国家。可在这迂腐透顶、重男轻女、把人当牲口的地方,知识?它真能能改变得了这吃人的风气,这落后的思想吗?”

她的质问在屋子里回荡,充满了无力与悲愤。

朱佩林的话像一记重拳句句打在了孟延的要害,也读取到了朱佩林话语中泄露的关键信息,彻底印证了他心底那个模糊的猜测。

孟延放慢语速,“所以,他们抓住了你的某个把柄逼你就范。比如,你和你小叔子之间的事?”

朱佩林身体猛地一颤,看向孟延的视线变得沉默,而沉默就是最确凿的答案。

“所以,窦建国根本不是什么畏罪自杀,他是被人灭口的,对不对?”孟延问。

朱佩林惊惶失措地避开孟延的视线,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搓着衣角,指骨泛白。

“谁杀的窦建国?”孟延的追问不留一丝喘息余地。

朱佩林只是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

孟延紧盯着她继续引导,“他说了有重要的事要和警方汇报,是不是窦建国撞破了不该知道的事才被灭口的?是,还是不是?!” 他刻意加重了灭口二字。

朱佩林先是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疯狂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混乱。

“到底是谁杀了他?!”孟延一字一顿地挤出这致命的追问。

朱佩林双手掩面崩溃地呜咽着,“我真不知道,别问了,我不知道。”

恰在此时,里屋的门被拉开。

杜启岩大步走出来,故意提高音量对孟延说:“那小子全交代了,涉嫌拐卖。”他猛地停顿,“他还说朱佩林报假警,和窦建国那事脱不了干系。”

这些沉重的字眼,密密麻麻的敲在朱佩林的神经上。想到自己再次被背叛,她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崩塌。

嘴唇翕动,似乎刚想说什么。就在这时,里屋的门把手轻微地转动了一下。那个双手被反铐的男人,似乎正用反手艰难地试图开门。

孟延捕捉到这细微的动静,立刻蹲下身凑近朱佩林,语速说的飞快,“朱佩林,你想想孩子,再想想你自己。那张纸条,我知道你是故意塞给我的。我相信你本性不坏,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你真想一辈子耗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都逃不出这个火坑吗?”

听见声响,朱佩林下意识地侧头。目光越过孟延的肩膀,望向里屋门缝后那双阻止的眼睛,那个男人正用尽全身力气向她摇头,声嘶力竭的朝她喊:“我什么都没说,你别信他们!”

杜启岩将男人按了回去,门缝瞬间消失。

孟延扶正朱佩林的肩,两人的视线堪堪平行,他表情严肃的看着朱佩林,“你读过书,不该是落在这粪坑里的凤凰。你的人生成了悲剧,那窦建国呢?他的家庭不也因为你成了另一个故事的悲剧。”

他顿了顿,“人生的容错率很高,你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真的可以重来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退无可退了,孟延顿了顿,抛出最后的筹码,“配合警方,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朱佩林视线呆滞的看着孟延,思绪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停滞。她无力地瘫坐在地,双手死死掩住面孔。许久,从指缝里漏出三个字,“对不起…”

紧接着,排山倒海压抑着的情绪瞬间倾泻,连带着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的哭声。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死!”

朱佩林的经历好让人窒息…

看到朱佩林自述那段感同身受地浑身发冷,我们离人口拐卖之间隔着的也只是薄薄一层运气而已。

啊啊啊啊啊,笔给你!继续!

天哪有点恐怖

这章看了也太难过了,强烈抵制骗婚式的人口拐卖!凤凰落进了封建迷信的茅坑,经历非人的身心折磨??我想那个时代的朱佩林一定在想,如果人生重来一次就好了。

太窒息了,太窒息了!代入朱佩林的视角简直了。人怎么可以恶心自私到这种程度,他们儿子的人生是人生,别人的人生就可以随意践踏。

朱也挺惨的,好好的人生就这样被毁了

他们真是不配做人!无论是何种形式拐卖都不值得被原谅!

是的,本来有大好的人生

骗婚也是拐卖形式的一种

36.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我站在故事的开头,望向了你必死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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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延等朱佩林情绪稳定后,才将她搀扶到椅子上,自己拖了一张塑料凳坐在她面前。朱佩林缩着肩,头深深埋下,视线死死定在一个水泥地板裂缝的视角。

孟延从裤兜里摸出个黑色录音笔,顺手拖过另一张塑料凳摆在两人中间。

“方便录吗?”他声音低沉。

朱佩林低垂的视线下,用力点了点头。孟延按下开关键,屏幕骤然亮起,蓝色的数字开始无声跃动。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带着深意,“警官,你说为什么好人总活的不长久,恶人却能心安理得地逍遥法外?”声音嘶哑却带着浓重的绝望。

孟延沉默着,没接这句诘问。

“说说你知道的,关于窦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