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喜欢钓鱼
你是会捧场的
35.他(她)们与恶的距离
「人生便是在选择和承受之中。《生而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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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杜启岩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窦建国的衣服纤维组织和现场发现的纤维组织一致,并且…”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众人,“现场提取的 DNA 血渍样本,与朱佩林的匹配上了。”
所有线索仿佛形成了闭环:张新民、张宏伟、朱佩林。
杜启岩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我觉得这个案子的突破口,还得落在朱佩林身上。”
相比张新民的老辣世故、张宏伟的油滑难缠,朱佩林无疑是撕开关系网最好的突破口。更何况,她之前还曾隐晦地给孟延指过一条路。
如何接近成了难题,人多目标大极易暴露。最终敲定,由杜启岩带着孟延,以人口普查登记造册的名义前往张村。
这是 1999 年常见的由头,孟延穿着便服,紧跟在杜启岩身后进了张村。
本是试探,没有想到竟真诈出了关键。
杜启岩煞有介事地翻开登记簿,按程序询问着户主姓名、家庭成员、年龄职业。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破旧的屋里弥漫劣质蚊香的气息。当问到孩子的情况时,朱佩林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支支吾吾起来。
“这孩子。”杜启岩停下笔,锐利的目光看向她,“是你的吗?”
“当然是我的!”朱佩林回答得斩钉截铁,声音却微微发颤。里屋的孩子们被外面的动静吸引,几双眼睛扒着门缝向外窥探。
“进去!都进去!没叫你们不许出来!”朱佩林烦躁地挥手驱赶,又转向那个梳着两条麻花辫,七八岁的大女儿,压低的声音像是严厉嘱咐,“待会儿外面发生什么,都不准开门出来!听见没?”女孩怯生生地朝门外两个陌生男人瞥了一眼,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孟延和杜启岩刚在长条凳上坐下,屁股还没焐热。突然,朱佩林家那扇院中的铁门有被推开的声音。朱佩林下意识瞥了眼墙上那钟,脸色瞬间变了样,霍地就要起身阻拦,却被杜启岩一个凌厉如刀的眼神钉在原地。同时,他的手已牢牢按住了她的肩膀。
里屋木门的阴影里站着孟延,屋中央是杜启岩和被捂住嘴浑身抖动的朱佩林。
闯入者脚步很轻,一只塑料拖鞋刚踏过门槛,就被孟延反擒双臂,狠狠摁倒在水门汀地面上,男人出乎意料地没有挣扎嚎叫。
杜启岩抓住这反常的举动,厉声喝问,“你谁?大半夜的,穿条大裤衩就往个女人家里闯?”
男人梗着脖子嘴硬,“你管我是谁?哪条王法规定不能来串门子了?”
“叫你嘴巴老!”杜启岩将他的胳膊又往上狠狠一提,一副银手铐牢牢铐住了他的手腕,“再不说实话?”
男人身体一僵,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你们是警察?”
另一边,从未见过这阵仗的朱佩林,眼泪早已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看向男人的视线含着深情,整个人却抖得厉害。
杜启岩心中闪过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地上男人的面,问朱佩林,“说!这些孩子,到底是谁的?”
见朱佩林只是拼命摇头,杜启岩板起脸,“有群众实名举报你涉嫌拐卖儿童。现在,连人带孩子还有地上这个,统统带回局里调查清楚。”
听到“带走孩子”四个字,朱佩林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我说…我说…”
“朱佩林!”地上的男人猛地抬起头,额头青筋暴突,被按在地上的脸拼命扭动着,朝她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不能说!说了就全完了!”
“起来!”杜启岩手上发力,半推半搡地把男人塞进里屋,反手带上门。经过孟延身边时,下巴朝朱佩林方向一扬,示意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孟延的实战经验确实不多,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居多。但跟着杜启岩和吴耀年这些日子摸爬滚打,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他深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只能进不能退。
他走到朱佩林面前,学着吴耀年的腔调,声音刻意压得冷硬,“你和里面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朱佩林用力吸了吸鼻子,通红的眼睛绝望地看向孟延,“他是我小叔子,我们是大学同学。“她声音顿了顿,“我和他是自由恋爱。毕业后见了双方父母,初见面时婆婆处处关心,我有一刻想这就是母爱吗?没过多久我们就订婚了,一年不到就结婚了。可到了结婚那天…”
“结婚那天怎么了?”孟延紧追不放。
朱佩林眼底一片死寂,机械地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新郎,从他换成了他那智障的哥哥。我男人死了之后,他晚上就住这儿。”她的声音空洞,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孟延眼底燃起怒火,仰头叉腰的在朱佩林的面前不停来回打转。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骗婚!是犯罪!”
“这些年,你就没想过逃?”
“想过,怎么会没想过。”朱佩林声音轻的像鹅毛飘在空中又轻轻落下。
面如死灰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惨笑,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锥心的话,“刚被骗来那会儿,我打死不从,就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把我打晕关在猪圈里,铁链子就这么粗…”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比了个比暖水瓶还粗的圈,双手掐着脖子,“铁链就这么栓着脖子,我第一次觉得人是可以没有尊严的。”
她顿了顿,眼神空洞的看着孟延,“不给吃不给喝,硬逼着我就范。头两天还能咬牙挺过去,可到了第三第四天人软的毫无力气,哪还能反抗?一睁眼一闭眼,人生好像就到头了。”
“后来呢?”孟延的声音绷着,“就没再试过跑?”
“跑?”朱佩林眼神虚虚的望向孟延,发出一丝轻笑,“跑了三次。第一次摸黑跑出去,刚跑到村口又被人抓回来。我用力大声的呼救着,却门庭紧闭。”
“第二次,我觉得我离希望已经很近了。跑到一半迷路了,寻求一个村民的帮助。我以为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被骗婚这件事,祈求着他们怜悯我。说是带我下山,最终又把我送回这里。被欺辱被打骂,可他们冷眼旁观的模样我到现在都记得。原来他们不是不知道,是默认了这一件事,这穷山里的人吶心可齐着了。”
“第三次,我谁都不信只相信自己。装乖装温顺博得了信任,刚跑下山就迷了路,太阳太毒体质太虚,跑到一半就晕倒了。”
“那你小叔子呢?”孟延紧逼一步,“他就没帮过你?他就没反抗过?”
“他?”朱佩林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结婚那天,他就被他爹妈锁起来了。等我生下第一个孩子,才把他放出来。好笑吧?”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哭又像笑。
“他爹妈说…”朱佩林清了清嗓子,学着婆婆刻薄又上不了台面的语气说话,“二娃啊,我们全家老小一块钱都要掰开来花,供你一个人出去念大学。你现在一表人才堂堂大学生,你哥他就是个大傻子,用你的名义替他讨个媳妇怎么了?彩礼都给出去了,天下女人多的是,以后还怕没你的?你就忍心看你傻子哥打一辈子光棍,死了都没人替他收尸哭丧?就不怕我们死不瞑目?”
房间里的沉默,只剩下老旧电风扇来回摆头的声音。
“道德绑架,呵。”朱佩林发出一声冷笑,“在他们的眼里,我的子宫值 5000 块。警官…你说,我是不是我命不好?”
“你父母呢?”孟延追问,“他们就从来没来看过你?”
朱佩林缓缓摇头,“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