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翊停下脚步,回头。
王大痣的目光死死盯住电视屏幕,手指有些颤抖地指向正在播放的法治栏目:“林队,照片里有个人长得跟这人…有点像。”
他提高了音量,电视声音随之响起。
新闻主持人端坐台前字正腔圆,“此次案件已交由警方处理。”
“主持人?”陆骏疑惑。
“不,”王大痣缓缓摇头,手指移向屏幕右侧,“是他。”
镜头切换,主持人右侧出现一张清晰的证件照。电视里继续播报:“知名律师周然深陷‘0322’抛尸案风波,距离庭审已过去三天。我台记者采访了音乐节现场当事人…”
后面的报道林翊已无心细听。他快步走回床边,从公文包笔记本的夹层里抽出周然的照片,几乎怼到王大痣眼前,“你确定是他?照片里的人?”
王大痣用力点头,“他变化不大。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左眼角,“照片里,他这儿也有颗痣。还有两个人跟他勾肩搭背,看起来关系很好。”
“另一个人呢?你看…”林翊迅速又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张宏伟的照片,“是他吗?”
王大痣眯着眼,仔细辨认照片,迟疑道:“有点像…但不敢确定。”
几乎是同时,林翊的手机震动起来。留守王大痣住所的同事打来电话:“林队!在卫生间吊顶铝扣板后面发现了铁罐!里面有一个未拆封的塑封袋,装着金怀表和戒指!已送物证科,照片马上发您!”
微信提示音接连响起,一组照片跳出。陆骏凑近一看,其中一张是怀表内盖放大的照片。看清照片内容的瞬间,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林翊再次将手机屏幕递到王大痣面前,声音紧绷:“照片里第三个人,是他吗?”
会议室里,窦微已被晾了近十二个小时。
林翊和陆骏推门而入时,她脸上不见丝毫焦躁,反而饶有兴致地挑眉:“林队,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这句看似随意的调侃,瞬间打破了审讯室固有的严肃节奏。
林翊没理会她,将三个物证袋“啪”地一声摊开在她面前的桌面上,“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把它们丢掉?”
“不想要了而已,”窦微无奈地耸耸肩,笑容带着一丝疲惫,“就这么简单。林队家里从不丢废品吗?”
林翊无视她的反问,节奏丝毫不乱,“你是故意让阿七知道你 3 月 20 号要出门,对吧?”
“没有。那张纸条,我以为是阿七的恶作剧。但是…”提到阿七,她的话语顿了顿,观察着林翊的神色,话锋一转,“你们不会以为我对他有什么私人恩怨吧?”
她甚至在林翊审视的目光里捕捉到了一丝荒谬,于是决定更直接地摊牌,“坦白说,我对阿七目的确实不单纯。他以为我是他的猎物?呵实际上,他才是我的狩猎目标。讽刺吗?”
窦微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后将微信聊天界面转向林翊。屏幕上是她与一个名为“萤火·女性权益法律援助中心”机构的对话记录。内容触目惊心:
2024年11月底起: 中心陆续收到超过 20 封匿名求助邮件,内容均涉及独居女性遭遇的安全威胁。
2025年1月: 多名女性反映疑似被跟踪,家中物品有被轻微移动或丢失的迹象。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男人阿七。
2025年1月10日
[微]: 附件是近期搜集到的关于阿七(实名王启)的材料。我已通过便利店兼职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2025年1月1日
[中心]: 好消息!曾有一位匿名受害者愿意在证据充足时再次提起诉讼。请务必注意安全,持续收集证据。
2025年2月1日
[微]: 今天去中介签了租房合同,他果然给了我一份高额违约金的补充协议。我猜,他已经入局了。新住处我会安装隐蔽摄像头,争取拍下他的违法行为。
2025年2月15日
[中心]: 我们已安排工作人员在您住所附近观察,发现他常在街角蹲守跟踪。请务必提高警惕!
对于阿七的行径,并非无人知晓。只是最终缺乏铁证,许多人选择了沉默与回避。
更有人觉得,他那种病态的癖好潜入陌生人家中,搜寻并窃取主人刻意隐藏的私人物品作为收藏更像一种需要治疗的心理疾病,而非必须严惩的犯罪。这种“心理疾病大于刑事犯罪”的论调,成了他肆意妄为的保护伞。
加害者往往掌握了这种心态,去赌受害者不愿开口、不敢开口。
即使有人鼓起勇气发声,也立刻会有另一种声音跳出来,用放大镜审视受害者:“为什么穿那么短的裙子?”“家里为什么有那种东西?一看就不检点!”
镜头瞬间调转,焦点从加害者扭曲到了受害者身上,受害者被要求必须是毫无瑕疵的“完美受害者”。于是,加害者摇身一变成了需要“理解”和“治疗”的对象,而真正的受害者却成了舆论漩涡中的众矢之的。为何如此?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受害者以为换了锁、搬了家、换了中介就能逃离。但无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发声,也无人敢做那破局的第一人。
即使侥幸搜集到证据,阿七这类罪行也难以重判。几年后,他就能以“改过自新”的姿态出狱,换个地方,同样的剧本可能再次上演。悲剧周而复始的根源,恰恰在于犯罪成本太低受害者“仅仅”是被窥视、被骚扰,“没有”受到实质性的身体伤害,“没有”死亡。难道,“死亡”竟成了量刑的唯一准绳?
窦微决心成为那个破局者。她与法律援助中心紧密合作,精心编织了一张网。从便利店的有意接近,到成为阿七的租客,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之内。甚至在出租屋里安装针孔摄像头,都是为了获取无可辩驳的人证物证。
这份缜密的心思与决绝的手段,让林翊在翻看记录时都心生疑虑。拥有如此魄力和手腕的人,怎么会是传闻中“零胜率”的女律师?窦微身上的迷雾,在他眼中愈发浓重了。
林翊向陆骏递了个眼色。陆骏会意,起身离开。审讯室里只剩下窦微、林翊和一名负责记录的实习警员。
空气仿佛凝固,无形的压力在沉默中积聚。
“为什么不把这些交给警方处理?”林翊打破沉寂,声音低沉。
“没有铁证,就算判也不过寥寥数年。除了他,还有多少个‘阿七’在暗处游荡?”窦微反问,眼神锐利的看着林翊,“林队,没有沾血的手,就不算犯罪吗?”
这时,陆骏推门进来,俯身在林翊耳边低语了几句。林翊听着,目光始终锁定窦微,只是微微颔首。陆骏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悄然塞到林翊手中。林翊抽出里面的文件快速翻阅,片刻后,“啪”地一声合上。
他忽然鼓起掌来,脸上露出一种洞察一切的笑容,局势瞬间逆转。
“窦律,”林翊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真是自导自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为了这场‘猫鼠游戏’,你甚至不惜打碎整栋大厦的防火装置,让所有人都陪你玩了一把心跳?”
“我当时...”窦微下意识地想辩解,话到嘴边却硬生生顿住,转而拿起桌上的纸杯轻轻转动,“林队,犯罪心理学我也略知一二。我承认你很厉害,但调查这些误会,难道不是警方的职责所在吗?”“职责?”林翊冷笑,“那言归正传。”
他重新摊开那三个物证袋,将里面的物品照片推到窦微面前,“好,那就回归职责。2025 年 3 月 20 日,你冒雨前往莱莱掩埋行李箱。这三件东西,属于你,这点你无法否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