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西北角的青芜台,住了一对母子。

母亲名唤春芽,是皇帝从扬州妓馆宠幸了数日后带回来的瘦马。

皇帝也未曾想这妓女竟能一举怀上龙子,得知此事后,只得将她带回皇宫。只是此女身份实在是低微不堪,皇后便将她安置到青芜台,随意赏了个采女名份与她。

此后,直到她生下孩子,宫里主子都没管过她。

青芜台鲜有人迹,宫殿破旧且年久失修,这里的太监宫女从不把春芽当主子。春芽却也心满意足,毕竟这里再差,也比呆在扬州的妓馆要好上太多了。

直到生育前夕,春芽还被宫女使唤着做粗活,洗衣劈柴烧饭自是不在话下。

此等环境下,她也常带三分笑意,说话温温柔柔,带着江南水乡的韵味,长此以往,宫人也不愿欺负她。

开始也有几个极为刻薄的宫女针对她,时间久了,她们见一个怀着龙胎的采女比自己过的还差,失衡的内心也就逐渐平衡,有时还偷偷分她些主子赏的吃食。

临产当日,内宫派了一个稳婆。在青芜台破旧的榻上,春芽用足了气力,满心欢喜地诞下了一个皇子。

不,不是皇子。

稳婆一脸嫌弃地告诉春芽,她生了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跟她说最好现在就把他掐死,自己便不把她生了怪胎的事告诉宫里主子们。

春芽呆住了。

稳婆露着贪婪的金牙,伸手问春芽要好处“若是皇上知道你生了这么个有损焱国气数的怪物,肯定连你一起杀了。”

稳婆笑的猥琐又恶心。

春芽瞬时哭了,刚刚生育完的身体虚弱无力,她泪水夺眶而出,踉跄着下床,下跪拉着稳婆的衣角。假称要给稳婆一个皇帝御赐的花瓶,求她替自己保住秘密。

稳婆不屑转身,春芽不知哪来的力气,拿起花瓶偷偷走到稳婆身后,一把将她砸晕,又去殿外找了石头,发疯似的狠砸了她数下,彻底将她砸死,砸的稳婆浑身一片血肉模糊。

这是她的孩子,哪怕是怪物,也是她的孩子。

春芽用沾血的手颤抖着打开包裹孩子的被褥,见到一个雌雄同体的男婴。她哭了,紧紧抱着孩子。

巡视的两个侍卫听见产房里的动静,推门就见到满身血,惊惧不已抱着婴儿的春芽、皇帝的春采女。

到底是皇帝看上的女人。两个侍卫见四下无人,这春芽又颇为美艳,交换了眼神,吞了吞口水。

春芽咬唇,强撑着刚生产过的身子,搂住侍卫,求他们帮自己遮掩。两侍卫当即应允,猴急的褪去衣物,爬上春芽刚生育过的的身体。

一旁刚出生的孩子开始还哭着,哭久了也便沉沉睡去了……

宫里多了位七皇子。

侍卫拖着稳婆的尸体告诉皇后身边的宫女,这婆子忽然发疯要摔死七皇子,自己及时发现,将她就地正法。

宫女恰好极为厌恶这稳婆,没多问,随意掀开襁褓,见了那男婴的小小的阴茎便没再往下检查。

宫女侍卫走后,春芽长舒一口气……抱着怀里的孩子放声大哭。

皇帝早已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孩子,连名字都忘了赐。

宫里太监告诉她,天家姓辛。

春芽懵懵懂懂的抱着一岁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在青芜台里走了好久。她大字不识几个,绞尽脑汁也不知要怎么给孩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直到她傍晚看到夕阳下自在跳跃的小麻雀,她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孩子冲她笑:“娘就叫你小雀儿了,喜欢吗?”

温暖的阳光洒到孩子的脸上,孩子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也有名字啦!你是娘的小雀儿,辛雀!”春芽咯咯笑起来,只笑了一会儿,就哭起来。

孩子长到了八岁,一直都在青芜台。

他生的可爱,皮肤又白,像个小糯米团子,青芜台的宫女太监都很喜欢他。

他整日就乖乖呆在破败的青芜台里。

春芽白日里同下人一起做事,也不知皇后是忘了还是有意,三年前她就再也没领过俸禄。靠着几个好心太监与宫女的接济,才勉勉强强把孩子健健康康地养大。

晚上,她会给他讲故事,唱江南的民歌,哄他入睡。孩子向来乖巧,从不叫她烦心,见母亲白日辛苦,每每假装睡着,希望母亲节省些气力早日休息。

春芽捂着嘴看她的小雀儿紧紧闭着眼,他长长的眼睫却在微微颤动。她的泪水瞬间流下来。为什么,她的小雀明明儿这么乖,他这么可爱,又听话,为什么偏偏投生到她的腹中?

她什么都没法替他做,只能教他唱歌。她在妓馆里,就是靠着一副嗓子勾住了皇帝。

可是教他唱歌有什么用呢,他是皇子啊,难道要像自己一样卖唱为生吗!春芽怨恨自己的无能,她也希望自己读过许多书,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些本领。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她的小雀儿七岁了,她听说别的皇子这个岁数早去上书房读书了。

春芽时常呆呆的看着他,他就跑过来抱住春芽,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珠:“娘,雀儿不想去念书……雀儿想天天和娘呆在一块儿,雀儿长大了,可以帮娘亲洗衣服啦!”

粉雕玉琢的孩子说着便跑到那比他人还要大的洗衣桶前,费劲去搓洗衣物。

春芽总是在哭泣,她一把把他抱回来,心疼地搂在怀里:“雀儿不要做这些事,雀儿以后是要做王爷的……”

孩子懵懂的点头。

一日,春芽偷偷带着孩子去御花园,宫女告诉她,这几日皇帝后妃都去避暑山庄了。

她大着胆子带着孩子去园内。

谁知虽没碰上皇帝后妃,却碰上了一堆孩子。为首的十三四岁,一袭紫衣,精致的小冠戴在头顶,很是神气。

在他周围簇拥着一堆皇子,他们叫他“二哥”。另一边,一个面色阴郁的十一二岁的男孩负手独自站在一旁,他的衣袍乃是浅黄色。

春芽缩着头,她只觉得这群孩子皆是面色光泽,衣着不凡,贵气逼人。她辛酸地看了眼怯怯躲在自己身后的小雀儿,不合身的衣衫破破旧旧,不过随即她又笑了,她的孩子多好看啊!比那群皇子里的每一个都要好看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