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栀和笑望着她,“我希望娘子,可以亲手送给静姐儿。”
她们都是?极其温柔的人,一个生疏青涩不敢靠近,一个顾念着分寸保持距离。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两人就可以破冰。
“娘子应该很喜欢静宁,所以在听闻催雪丢了?,露出那般着急的情态,”许栀和对上刁娘子略带震惊的眼眸,语气温和宁静,让人信服,“或许,静宁也一直在等待娘子,成为她的家人呢。”
刁娘子迟疑了?半响,最后?点了?点头。
她嫁与梅公,为才学?,为他一身清正,不图与他情爱缠绵,自然也不会对他的孩子生出歹心。梅尧臣敬她,重她,府上诸多?事务交予她亲手搭理,从不藏着掩着……她在进门的时候就明白,梅尧臣膝下的孩子被教养得很好?,她只需要衣食住行加以照拂,便无需操心,等梅尧臣将?来百年之?后?,自然有人奉养她。
因此她总是?疏离地、站在一个自以为不会冒犯的位置,为家人煮茶烹饭,而不会去真?正贪恋天伦亲情。
现在有一个契机摆在面前,她舍不得拒绝。
许栀和见她收下,松了?一口?气。
她这人,不喜欢欠人太多?。
梅尧臣的扶持不求回报,是?他惜才心切,她却不可忘本?。
另一边,陈允渡刚好?从书房出来,按照惯例,他每日归家会先与刁娘子道安,才会离去。今日也不例外,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堂中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刁娘子和许栀和转了?话题,正说?起中秋习俗,两人相谈甚欢。
陈允渡立在门口?,晚风习习,他站在门口?,未发出一点声响。
刁娘子抿了?一口?热茶,一抬眼,瞧见门框边仿佛与厅中草木竹影融为一体的颀长身影,笑着点破:“允渡来了?。”
许栀和立刻回眸朝他望过去,旋即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太过心急,脸颊不经意间红了?一块,朝着刁娘子告辞,“官人来了?,我们便先走了?。”
陈允渡亦朝着她微微俯身。
刁娘子笑着点头,“去吧去吧。起了?晚风,夜里或会下雨,若是?晒了?东西在外面,记得收回家中。”
许栀和应了?一声,走到陈允渡的身边。
陈允渡并肩走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自然下垂的袖袍中,半响,故作镇定地伸手牵住她的袖袍,“怎么?来了??”
许栀和好?笑地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紧紧相贴的地方,陈允渡看着面色淡定,实际上手指微微颤抖,隔着一层袖袍环住她的手腕这哪里是?牵着手?分明是?她被陈允渡拉着。
“不喜欢我来吗?”许栀和故意问。
“没有,”陈允渡立时否认,眸光清澈,“我喜欢。”
许栀和隐郁的心情散了?些,她反手扣住了?陈允渡的手掌,青灰色与柔粉色的袖袍交织相叠,袖袍下,两人十指相扣,紧紧相依。
分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但是?陈允渡依旧会因为许栀和主动的触碰红了?耳根。
对于许栀和,他向?来都是?毫无招架之?力。
在亲长的面前他守礼知节,在挚友的面前他清冷自持,在梅公的身边他聪颖端方,可在许栀和的面前,他好?像再怎么?想沉稳有力,做出来的举动却是?笨拙而青涩的栀和盈盈望他,他就溃不成军。
沉沦是?通往未知的,此时此刻,他是?满怀欢喜的。
陈允渡的思绪从书本?上抽离,他背书很快,一本?书读个两三?遍,就能将?意思大差不差记下来,再熟读两遍,就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昨日看的《谏逐客书》,今日梅公考检问典,他已可倒背如流,但站在许栀和的身边,大脑思绪空空,茫然不知所言。
许栀和笑着像是?逗他,“你?既然喜欢,我便来接你?回家,不过日日不行,只能有空才来。”
陈允渡垂眸望她,尾音微微上扬,“嗯。”
他想,姑娘大抵永远都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话,会在他的心底埋下一种怎样的期待。
或许惊喜,或许失落,不过都是?由她带来的情绪,怎样都好?。
“陈允渡,读书难吗?”许栀和没头没尾地起了?个疑问。
陈允渡没有立刻作答。
难吗?好?像不算很难,他学?得很快,从前梅丰羽要花上小半个月才能领会的东西,他只消多?读几遍就能学?会并触类旁通。所以对他来说?,按部就班地学?习之?外,下田耕种上山打猎,并不会过多?地影响什么?。所以对他来说?,读书应该是?不难的。
但其他人不是?,陈允渡见过县学?的一位同窗,鸡鸣即起,夜深才卧,即便如此,依旧被夫子摇头叹息,称其不是?读书的料子,当趁早绝了?念头,早早回家去。从五岁启蒙到十八岁,读书十三?载,并非所有人都是?自愿、通达地坐在小小一方桌案前,去寻觅大人口?中仿佛触手可得的功名富贵。
难与不难的标准,实在很难界定。
陈允渡试图从许栀和的脸上找到答案,刚视线刚认真?落下,他却忽然品出几分不对劲。
栀和的眼眶微微泛红,虽然不明显,却足够在他心头敲响警钟。
许栀和的心思不在身旁人的打量身上,自然无从得知他百转的思绪,她晃了?晃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抬头仰面望着晚霞尽散的长空,“应该是?难的吧。若真?是?简单,人人都去考取功名,谁还愿意留在家中。”
古往今来,一直如此,通向?成功的路,从来不是?坦途。科举是?千万人过独木桥,经商又如何?不是?这个理?
实在没必要耿耿于怀。
许栀和越想越觉得本?该如是?,心情渐渐宽慰,重新舒展了?笑颜。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陈允渡忽然顿住了?脚步,两手相牵的许栀和不明所以,疑惑地回头望他。
眸光秋水潋滟,像是?无声地询问他:怎么?啦?
陈允渡想问,又怕触及许栀和的难处,他这个官人做的好?不称职,连自己娘子何?时受了?委屈都不知道。
天底下大抵没有比他更愚笨的人了?。
鬼使神差地,陈允渡缓缓抬手,轻轻触碰在许栀和的眼角。
许栀和颤抖着眼睫毛闭眼,感受着指腹传来的微微凉意,直到手拿开,她才缓缓睁开眼,“……你?干嘛?”
陈允渡听到自己的既轻且沉的嗓音,平静的语气中匿着一丝无奈与心疼,“娘子,可是?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