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看了?三?日的方梨、秋儿与良吉总算反应过来了?许栀和这几日在忙什么?,远远地瞧着,姑娘手中的狸奴宛如活物, 毛发绒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许栀和将?羊毛毡放入篮中,嘱咐道:“你?们可以拿起来看看,但要小心一些。”

方梨和秋儿直接上手触碰, 和想象中的松软无力不同,手中的羊毛狸奴很结实,除非用力撕扯, 不然绝不可能碎成两段。

这在秋儿看来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无需针线缝制, 就能做出这样的东西, 姑娘是?怎么?想出来的?

许栀和知道她们手下有分寸,任她们好?奇地拨弄,自己则趁热打铁, 从篮中取出来她昨日特意染成红色的羊毛,做出两朵小小的花。

等一切做完, 已经临近黄昏,红橘色的晚霞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盘旋在西天, 自西向?东, 逐渐渲染成淡粉、浅紫的颜色。

许栀和伸了?个懒腰, 站起身,将?小篮子拎起来,又取了?一块裁剪床帷余下的方布盖在上面, “这个我送去梅府,大约一盏茶功夫回来。路不远,你?们不必相送。”

方梨和秋儿认了?路,自然知道两家临近,纷纷点了?点头。

趁着姑娘去送东西的功夫,淘米下锅,等姑娘与姑爷一道回来,即可开饭。

良吉倒是?有些意外,这般精巧的物件,大娘子竟然是?做了?送人的,他还以为会留在家中呢。

许栀和拎着篮子,熟门熟路地出了?院子。

日暮归山,天色将?晚,每个人都形色匆匆,怕耽误了?功夫。许栀和目光扫过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行街,心底浮现一抹不安与期待。

她回头看了?一眼,烟囱冒出袅袅的青烟。

家中的银钱快要见底,身上还欠了?梅府的债,她身为她们的“姑娘”、“大娘子”,总不能真?的坐以待毙。

许栀和在心中给自己鼓气,双腿像是?自己长了?眼睛一般,走到了?多?宝斋的门口?。

今日生意不算好?,掌柜和小二都显得有些懒洋洋的。见到有人进来,迫不及待就迎了?上前。

掌柜扫过许栀和头顶的发髻,将?脱口?而出的“姑娘”转了?个弯,改唤“娘子”。

“这位娘子好?面生,应当是?新搬来吧?”掌柜熟络地搭着话,不等许栀和反应,就伸手指着货架上的陶瓷娃娃,“这不,还有大半个月就要到中秋了?,你?瞧瞧这陶瓷娃娃,可还精致漂亮?”

店小二也在旁笑着附和:“娘子若是?喜欢,不如带一个回去赏玩?”

许栀和只顺着他们的指向?望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声音略带艰涩,“我来店中,是?想问问店家收不收新奇的小玩意儿?”

掌柜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他身上的热情一瞬间褪了?个干净,重新抬头审视眼前的女?子,她身上穿着并不算华贵的衣服,发髻简单,虽然气质清雅,但在这遍地达官贵人的汴京又有什么?用呢?不过也是?一个在市井中浮沉挣扎的蝼蚁罢了?。

“你?要卖什么??”掌柜的声音古井无波,他在这间多?宝斋干了?快小半辈子,见过的自以为抱着精妙绝伦的物什的卖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打开一看后?,都是?一些乡下人自以为的奇珍异宝,更有可笑者,抱着一块模样稍特殊些的鹅卵石就上了?门……当真?是?把这儿当成了?善堂。

门前那块“可卖可买”的牌子当及早撤下去,反正东家也不缺这几笔生意。

许栀和没有被掌柜突然冷淡的态度吓到,比这更恶劣的态度她又不是?没见过,况且是?她现在遇到窘境,因此,她表现得很安静,掀开方布一角,“掌柜觉得,此物可以吗?”

乍一眼望过去,掌柜还以为许栀和提了?一个没两个月的大的狸奴过来,可再定眼一瞧,却发现篮中物什没有声息,分明是?个死物。

他心底浮现了?一抹惊叹,竟然有人能做的这般仿真?。刚准备伸出手去摸,却被许栀和拦下,“今日只是?带过来问问掌柜可有法子售卖,这件,是?不卖的。”

不卖?

掌柜皱了?眉头,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掠过篮中的毛毡,半响,对许栀和道:“娘子这物件有些意趣,但这里是?汴京,精巧的物件数不胜数,这东西未必能入贵人们的眼……再者说?,若是?只求形似,何?不养一只狸奴在身边逗趣呢?”

在掌柜看来,买这样一个死物回去,惊艳一瞬,而后?就会失去兴趣,任其蒙尘。

许栀和听到了他讥诮的话语,没有气恼,只微微颔首,“是?我考虑欠妥,叨扰掌柜了?。”

她说?完,也不多做纠缠,转身欲走。

掌柜望着她的背影,她背脊挺直,几缕没被梳上去的发丝微微垂在肩头,夕阳余晖下,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

“哎!”掌柜临时改了?主意,叫住她大喊道,“若是?你?愿意……三?十文钱,我收下了?!”

许栀和说?不委屈是?假的,自己忙碌了三天三夜的成果,只得了?一个三?十文钱的结局。她想回头对掌柜潇洒地说?上一句“不必了?”,可情绪来得猛烈,几乎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她只摇了?摇头,留给多?宝斋还是?一个背影。

掌柜蓦然心沉了?沉,他胸口?闷闷的,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店小二见自家掌柜面色沉冷,以为他在心中气恼那个不知道好?歹的小户女?,连忙宽慰:“掌柜莫生气,那东西也没甚稀奇的。我看哪,二十文都不值当。”

许栀和混在人群中呼气吐气,将?手指攥紧成一个拳头,再缓缓松开,仿佛这样,原先的不忿和委屈都会随之?一道消散。

她在小巷中穿行,等走到梅府门口?的时候,已然收拾好?了?情绪。

许栀和笑吟吟地看门小厮打了?声招呼。

小厮认出许栀和,老爷和大娘子吩咐过,不必通传,直接请进去即可。因此,他同样回以一笑,引着许栀和往正堂走去。

刁娘子双袖绑了?缚带,正在厨房里忙活,听闻许栀和过来,一边朝正堂过来一边拆着自己的袖带。

这还是?许栀和第一次看见刁娘子做事的样子,风风火火,和前两日见到的温婉形象相差甚远。

“怎么?现在过来了??”刁娘子走到她身边,吩咐身后?侍女?奉茶,然后?道,“允渡差不多?也该学?完了?,你?们稍后?留饭吧?”

许栀和婉谢了?刁娘子的好?意,“家中已经生了?火。我这趟过来,是?有一物想要送与静姐儿。”

她一面说?着,一面掀开方布。

刁娘子和掌柜的反应如出一辙,却少了?轻慢之?意,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篮中物什瞧,半响问:“这是?什么??”

许栀和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不会因为一句话的讥讽就会真?的将?其贬低到一文不值,她笑着拿起缩小版的引月放在刁娘子掌心,“这是?羊毛做的,娘子放心,毛絮都是?一洗再洗,很干净。”

刁娘子感受着掌心下温暖的触觉,听到许栀和的话,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栀和在此稍后?。”她顿了?顿,抬头看着许栀和认真?说?,“这般精细有心,静姐儿一定很喜欢。你?亲手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