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弯了弯嘴角,她又?望了许玉颜片刻,见她全神贯注,不被外界响声干扰,又?轻轻关上?了门,“玉颜正忙着,就不进去打扰她了……倒是准备给玉颜的铺面,迟迟还?未定下来。”
孙妈妈知道吕氏在犹豫什么。这几间铺面都不在峨桥县,而是零散分散在别处。
给几间,什么地段的,具体?收成如何,这些都需要细细思考。
吕氏又?蹙起了眉宇,孙妈妈迟疑了一会儿,谨慎地开?口:“邓家郎君上?门的时候,不是带了些铺子过来吗?”
“不可,”吕氏也想过拿几张邓良玉初次上?门带过来的铺面充数,可是东西是人家给的,被当成嫁妆又?带了回来,纵使邓家那边没别的反应,她都抹不开?这张脸,“我手底下这些铺子隔得远,一直不得空去瞧,等明日你喊上?几个可靠的,去走查一番。”
许玉颜毕竟年幼,对于?打理?铺子这桩事不甚熟悉。她一定要思虑周全了,把铺子利利索索地交给女儿,免得坏了账,玉颜不会处理?。
孙妈妈颔首示意自己记下了:“大娘子放心。”
“玉颜还?不会算账看账本,明日午后,你叫她抽出一个时辰到我这里来。”吕氏狠了狠心,许玉颜对这些不感兴趣,说是一看见账本就头疼。但不会总是不行的,要是成了当家主母还?不会看账,以后被底下人糊弄欺瞒,得不偿失。现在已经火烧眉毛最后关头,不学也得学。
顿了顿,她略显迟疑地补充道:“把三丫头也叫过来。”
孙妈妈有些意外。旋即又?释然,长幼有序,三姑娘毕竟是府上?的姑娘,以后也代表了许府在外头的颜面,若是三姑娘表现出色,外人见了也会夸赞吕氏贤惠大度。
“那……六姑娘呢?”孙妈妈问。
吕氏冷笑一声:“人家有亲生的小娘悉心教?导,哪里轮得到我来操这份心。”
孙妈妈便缄默不语了。
西屋走廊前?,许栀和正踢着毽子。她踢毽子动作流畅,脚尖轻轻一抬,羽毛毽子就像是插上?了翅膀,划出一道道弧线。
许栀和在心中默默计数,八十六下,八十七……
“三姑娘,大娘子要奴婢过来知会姑娘一声,明日午饭过后,去正院房中学看账。”
许栀和听到声音,脚上?动作迟钝,毽子啪一声落到了地上?。
“要我去?”许栀和对上丫鬟的视线,重新确认,“不是四姑娘吗?”
丫鬟道:“四姑娘也去。”
许玉颜婚嫁在即,要学习打理铺子事务,没什么奇怪,叫上?许栀和,不过是因为她年长一些……不然厚此薄彼显得太过明显。
许栀和确认丫鬟传回来的消息无误,点了点头,“好,我晓得了,你替我回禀大娘子,明日午后,我必然准时去。”
丫鬟弯了弯腰,俯身退下了。
她离开?后,许栀和也没了继续踢毽子的心思,转身回了房中。
她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刀新买的纸,数了三张用?镇纸压住,片刻,又?多数了三张,统共六张纸。
这么多张,肯定万无?一失了。
到时候就算算盘拨的手忙脚乱,也有一张纸可供勾画运算。
从前?许栀和就听人提过“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此话虽有夸大的成分,却侧面刻画了官员来财之道不局限于?俸禄……北宋是官员“高?薪”的年代,朝廷以厚俸求养廉。
像许县令这样的中等县县令,所辖区域五千户至八千户,一年的正俸一百八十两银子。除此之外,还?有十斤的夏冬衣料、栗粟三十六石,茶、薪、碳、盐另算。
如果?指望着许县令的俸禄过日子,许府上?下三十多口人,都预备着喝西北风吧。
许县令一年有多少灰色收入许栀和不知道,但古来今来像海瑞那般的廉官少之又?少,许县令即便不贪多,也绝不是分文不取的清官。
明面上?,许府上?下的大项支出都记在吕氏的名下。
结合吕氏的嫁妆数目,她要学习的理?财数字应该在四位数之内。
……
第二日午后,许栀和谨记着时辰,准点等在正院门口。
孙妈妈看见许栀和,又?朝她身后望了望,没见着许玉颜的影子。她沉了沉脸色,昨日夜里她才对桃枝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把四姑娘请到正院,这才第一天,就做不好她交代的事情。
许栀和主动道:“孙妈妈不必着急,四妹妹忙着做嫁衣,不比我这个闲人。等四妹妹一起到了,再同去给母亲请安。”
她向来是乖顺、有眼力见的。孙妈妈眉心松了松,偏头对身后的侍女道:“去催一催四姑娘。”
许栀和安静地站在门边,等了约莫半炷香,许玉颜才被人哄着前?来。
看见许栀和的时候,她眼神颇为复杂:“娘亲竟然真?的要你前?来同学?”
许栀和没说什么,只朝她笑了笑,“大娘子等久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事情已成定局,许玉颜嘀咕几声,转过头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正院。
吕氏已经坐在桌前?等候,面前?案上?摆放了七八本账本,见两人进来,挥手招呼她们坐下。
顶着吕氏的视线,许栀和自觉地选在靠后的位置坐下。甫一落座,她立刻从袖中拿出折了三折的一沓纸。
旁边的许玉颜看愣了。
吕氏眉心跳了跳,“今日叫你们过来学看账,你带纸来做什么?”
许栀和停下手上?抚平纸张的动作,转头望着吕氏恭敬道:“女儿愚笨,担心脑子转不过来,这才带了纸。”
说完,她有些为难地看着许玉颜,不知道该不该主动给。
如果?不给,像是没有考虑到同习的许玉颜,如果?给了,岂不是主动说她也愚笨?
许玉颜被她望着,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立刻如看着洪水猛兽一样盯着纸,“我才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