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姑娘不是的,只要姑娘没瞧上,任是摊主舌灿莲花、口若悬河,也不会为之动容分毫。
许栀和看了一眼今日显得格外?安静乖巧的王维熙,又看了一眼方梨,没留什么?悬念,“小舅舅差不多这几日到京,我担心?时间?来不及,所?以先给他买一双准备着。”
方梨:“对?哦,舅老爷今年也要省试,我差点忘记这回事了。”
她像是担心?王维熙不记得,主动提醒道:“姑娘的小舅舅,你还?记得吗?就是那日烤鱼的那个人。”
“方梨姐姐,我记性?没那么?差。”王维熙说?完,见方梨隐隐有站起?身的动作,连忙改口,“确实印象有些模糊了,幸好姐姐提醒。”
第114章 金陵雪 “那可说不准。”
正月二十四日清晨, 风雪初歇。
许栀和起了个大早,赶在天光大亮之前到?达城外的汴河码头,此?行除了她, 还?有跟着一道?过来帮忙的王维熙。
两人一边走路,一边小声说着话。
走到?汴河码头的时候,天光刚漫过漕船桅杆时, 夜里雪粒子在青瓦上簌簌滚落。河面浮着碎玉似的冰凌子,被暗流推着轻轻磕碰,发出碗筷相击的脆响。
临河馄饨铺子的竹帘突然掀起, 滚出出一团白?蒙蒙的雾气。有贵人跺着鹿皮靴踏过雪堆,身后脚夫的扁担压得咯吱响,竹筐沿路撒下几粒冻硬的江米屑。漕工们正拿草绳捆扎米粮袋, 粗麻往上一缠绕,便留下一道?道?深褐痕迹。
河心忽传来冰面开裂的闷响, 新到?的漕船正破开薄冰缓缓靠岸, 船首青铜铃铛撞碎凝结的霜花,震得岸边垂柳抖落身上白?色霜雪。
一瞬间,原先?还?称得上静谧美好的汴河码头忽然人声鼎沸起来。
一个接一个的人从甲板上走下来, 许栀和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看见张弗庸的身影, 她才展开笑容,提醒了一句旁边还?在人群中张望的王维熙, 朝着张弗庸的方向跑过去。
等舅甥两人见上面, 许栀和才踮脚朝着后面张望, “小舅母和筠康呢?”
张弗庸:“这不是在后面吗?哎,人呢?”
他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空空。他顿时心头一急, 不管不顾就要?转过身去找。
“来了来了。”
赶在张弗庸重新登船之前,汤昭云牵着张筠康姗姗来迟,旁边还?站着两个人的身影,看上去颇为眼?熟。
良吉先?朝着许栀和喊道?:“姑娘!”
许栀和看着身量高?大的良吉,又看了一眼?旁边被包成一团球的梅馥宁,一时间惊讶地?说不出话。
汤昭云见张弗庸和许栀和满脸的意外,连忙道?:“刚刚出船舱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良吉,我隐约有些印象,才放慢了脚步,等他们一道?下来。”
许栀和心中还?有问题没有解答,在汴京看见良吉和梅馥宁实在意外,但此?地?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她看了一眼?人头攒动的汴河码头,道?:“家中正好做了饭等待,小舅小舅母和筠康自不必说,梅姑娘可愿意一同前往?”
梅馥宁整个人被斗篷严严实实地?包裹,一丝风也不透,稀疏的毛边中露出小巧的一张脸,唇色苍白?,清冷孤寂。听到?许栀和的话语,她点了点头,“好啊。”
她正好也想瞧瞧良吉以前生活的地?方。那?时候虽然只隔了一道?巷子,可她一次都没有去过。
路上,许栀和先?和右手?边的梅馥宁和良吉道?:“梅姑娘,这是我小舅、小舅母,以及侄子筠康。”
张筠康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点到?,连忙从汤昭云伸手?探出脑袋,朝着她挥了挥手?,“姐姐好。”
梅馥宁因?为生病的缘故,鲜少能和外人接触,乍然听到?张筠康自来熟的招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出如何的反应,僵硬道?:“你……你也好。”
张筠康歪了歪脑袋,脸上露出灿烂的一抹笑容。
另一边,汤昭云和张弗庸心中却是天翻地?覆。两人对视一眼?,皆能看清对方眼?底担心与迷茫。
刚刚许栀和的称呼没有藏着掖着……这位姑娘姓梅,难道?是宛溪梅家的姑娘?良吉之前是栀和的侍从,现在和梅家的姑娘一道?出现……这又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良吉把梅家的姑娘拐出来了?
他们心中充满了疑窦,但不会直接问出来。最后用?眼?神交流,如何栀和与这位梅姑娘不提,便权当自己不知道?此?事。
轮到?向自己向汤昭云和张弗庸介绍梅馥宁和良吉的时候,她心底却犯了难……说实话,她也没有想到?今日能见到?良吉和梅馥宁。
虽然许栀和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心中和汤昭云和张弗庸的担心是一样?的:梅馥宁正在丧期,良吉怎么就把人带过来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和两人堂堂正正介绍出来。
在许栀和犹豫的期间,梅馥宁忽然轻声道?:“张家舅舅、舅母安好。”
她的嗓音很轻,但足够几人听得分明。
许栀和讶然地?朝着她看过去,只见后者脸色微微泛红,但语气很坚定,她说:“我姓梅,名?馥宁,当下父丧期间,故暂未与良吉婚配。两位喊我馥宁就是。”
汤昭云一怔,旋即快速反应过来,扬起笑意:“馥宁,这名?字可真好听。”
梅馥宁露出一抹安静的笑容,她用?力地?握紧良吉的五指,像是一道?看着脆弱却带有无尽力量的封印,叫良吉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梅馥宁直接点破了她和良吉的关系后,看向许栀和,略显清冷的面容中漾开柔和的笑:“栀和姐姐,好久不见。”
许栀和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回以微笑:“确实好久不见,馥宁看着气色好多了。”
梅馥宁“嗯”了一声,“大夫也这么说。我这次来汴京,正是族老上书求恩典,允我在汴京调养身子。”
许栀和与汤昭云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是家中长辈同意、知情此?事的。
梅馥宁说完,轻轻垂下了眼?眸,任眼?睫将诸多思绪掩盖。
按照原先?的计划,她应该是在草长莺飞的三月出行,而不是这天寒地?冻、冰雪未解的时节过来。但是梅馥宁受够了小小的四方天,那?一方天地?门窗严实,春日的花香,夏日的绿茵,秋日的落叶,冬日的冰雪,什么都进不来。
所以她想,哪怕只有一刻时光能认真地?感受世界,也好过长久地待在小小的、一间充满中药味道?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