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和正在找下一本书,闻言走到她们?身边。同样的一段文字,两人?选择的内容完全不一样,梁影更喜欢抓住行人?的神态和宽大的背景,陆云阔则更喜欢细节,她画的鸟雀、花朵、甚至骆驼,栩栩如生。

各有?所长,妙哉妙哉。

她另起一张白纸,将两人?不足的细节重新勾画,两人?看得?很?仔细,等她一停笔,立刻重新拿了纸。

不知不觉到了午时,许栀和准备启程回去,临走之?前,她嘱咐两个人?,“以后如果天气合适,日日来此练画,我三或五日过来一趟。”

梁影和陆云阔应下,见她要走,起身目送,像是随时等待她一离开就?继续落笔。

许栀和也没劝阻,两人?逢变故又逢机缘,就?算劝她们?不必担心,她们?也无法做到真正安心。她走到楼下,走到柜台前的掌柜面前,递出去一两银子。

给银子的时候,许栀和满脑子还好现在她银子还算富足。

掌柜有?点?呆滞,半响问:“许娘子这是何意?”

“梁影和陆云阔废寝忘食,午日的时候,我想托掌柜代为照看,”许栀和提供不了两人?从?前父兄俱在、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中,她愿意帮扶一把,“也不拘泥什么,午日两张饼即可。”

掌柜闻言,笑说:“原来是这样!许娘子对两位姑娘真好。许娘子放心吧,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每日和店里的小二也会?就?近买些饭食填饱肚子,对他们?来说,无非是多照顾两个人?罢了,不是难事。

不过让他意外的,还是许娘子为何会?对从?前从?无交集的两人?这般掏心掏肺……或许就?是她这样待人?处事的风格,才能结交到主家吧。掌柜迟钝地想这世上大多是锦上添花的多,像许娘子这样凭借着看人?的眼光就?雪中送炭的,可真不多。

但如果有?朝一日,楼上的两位姑娘功成名就?,所带来的好处也是十分明显的:有?人?在你声名显赫时慕名而来,自然也会?有?人?不计你现在深陷囹圄帮你一把,这两者的情谊如何取舍,人?人?心知肚明。

掌柜想完,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和从?前自己只是做杂工的,被老?掌柜赏识提拔有?异曲同工之?妙。到现在逢年?过节,他都要例行去老?掌柜家中请安问礼。

目送许栀和离开后,掌柜将接过来的二两银子放在柜台前,又瞥了一眼上二楼的木梯,对店小二说:“去,买两碗馄饨过来。”

对面的馄饨铺子一碗素馅的馄饨只消八文钱,肉馅略贵些,要十文钱。刚刚许娘子说了照顾午时,他在心中估算了下,若是以一个月为期,每日二三十文左右。

店小二正在抹书柜上的灰尘,听闻掌柜的话,也没多问,将抹布往柜子前一放,招呼了一声,转头离开。

书斋就?那么点?大,他都听见了。

回来的时候,馄饨还冒着热气,他手掐着碗沿和碗底,尽量避开最烫手的碗身部?分,端到了二楼。

“二位姑娘,这是许娘子吩咐送过来的。”店小二将馄饨放在桌边,说。

梁影和陆云阔立刻站起身,“许娘子还没离开?”

“离开了,她托我们?掌柜照顾你们?午食。”店小二说,“这馄饨刚出锅,烫手,你们?小心些吃。等吃完了,送去一楼。这还得?还给人?馄饨铺子呢。”

……

许栀和保持着三五日去一趟书斋的频率,有?时候三天,有?时候五天,不固定。

偶尔她会?突然灵机一动,说去就?去,两人?也从?无懈怠。

如此坚持了三个多月,两人?对画作的理解显然更上了一层台阶。

在许栀和提出的物什中,她们?会?根据自己的特长有?所取舍,像梁影,更加倾向于画出仕女图一样的画面,陆云阔则更加喜欢画出不同的景观,以及各种憨态可掬的毛兽。

许栀和有?意识地加强两者擅长领域的训练,她不吝啬夸赞主要是两人?实在是太省心了。从?勤奋、天资、她找不出任何毛病,对待她,也向来礼遇有?加。端午时候,两个人?不知道在哪里捧了一捆新鲜地、还滴着水的艾叶和茼蒿过来,端端正正给巷口小院的门上系上艾草包,另一个人?则端着一箩筐的粽子,个个模样精致,凑近闻甚至能闻到粽叶的清香。

虽然还没有?正是行拜师礼,但常稷轩、常庆妤和马行街的书斋掌柜都心知肚明:三人?虽然不是师生,但胜似师生。

六月底的时候,汴京城俨然和火炉差不了多少,每日午时光是从?巷口小院走到常家书斋,她都会?像一根快要蔫的草叶,被阳光吸去所有?水分。

原先的热茶换成了放了冰块的酸梅饮子,在炎炎的夏日中最消暑。许栀和每次到了常家书斋,都会?要一碗清凉甘润的酸梅饮解渴。

许栀和怕热,来书斋的频次从?三五日交替,转变为固定的五日。

熟悉之?后,陆云阔的话越来越密集,有?什么不清楚的,会?大咧咧地询问如何纠正,神态之?中更像是当初无忧无虑的少女。梁影依旧维持着姐姐形象,高冷,但说话谦和,温柔有?礼。

梁影见许栀和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将帕子递给她。

许栀和道了声谢,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将额头的汗水一点?点?擦拭,看完两人?这几日的练习,想到是时候可以交给她们?上色的技法了。

和线条一样,许栀和依旧还是奉行从?实操开始的理念,将她们?从?前的线稿找出来,示范,然后让她们?动手。

汴京城最擅长跟风,在描金点?染技法火了之?后,立刻有?不少画师开始模仿,画面内容粗糙,但胜在价钱低廉。常庆妤几次看见,愤愤和许栀和说了一下午虽然画面远不如许栀和的精致,色彩分明,但是对于那些跟风的达官贵人?来说,已经足够。

常庆妤对此毫无办法,这汴京城那么大,她总不能一个个找上门去,喊人?家不准再卖。

打又打不过,现在常庆妤的愿望就?是,能在今年?除夕之?前,梁影和陆云阔能够独立出画……反正这部?分的银钱注定要被分割,倒不如被自己收了。

打不过就?加入,这也是常家多年?营商的经验总结。

许栀和看着梁影和陆云阔,很?有?一个农夫看着快长成的稻谷、或者白萝卜的心态,按照这样下去,很?快,两个人?就?能独立作画。

白萝卜快长成了。

正好许栀和新完成了一批画作,便想着明日去常府的时候,喊上两人?一道过去看看画。

天气炎热之?后,许栀和不再靠近窗棂感受迎面的热气,钻入了书柜后面躲热。

她一边喝着手边的酸梅饮,一边看着书,旁边传来梁影对陆云阔说话的声音:“你少喝几碗酸梅饮,这都第三碗了。”

陆云阔吐了吐舌头,“可是许娘子也在喝哎。”

酸梅饮是书斋自己熬的,掌柜小二能喝,来书斋买书,累得?满头大汗的书生也能喝,且大多是喝不完的状态。一开始陆云阔还不好意思?,但时间久了熟稔起来,她褪去了一开始的拘谨,开始随性所欲做自己。

陆云阔说:“梁影姐姐,你敢对许娘子说吗?”

梁影:“……”

她突然有?些怀念两人?还不是很?熟,还很?拘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