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去看许栀和的反应,她正在偏头望着马车上的帘子。

二?两银子赁钱的马车,平稳只?能算作合格,但记挂着要出游,许栀和的心情?很雀跃。

临街的饼食、糕点,油酥糖、馄饨各种香味混杂交织在一起,在上冒的热气中四散飘开,光是闻着,许栀和都能想?象出来它们在舌尖绽开的味道。

许栀和揉了揉自己瘪瘪的肚子,告诉自己再忍忍。

这边的吃食虽然也好吃,可是离得近。冬日偶尔不?想?起身做早饭的时候,方梨就会上街买些回来,她并不?是盯着一种买,而是隔段时间就会换一种尝鲜。所?以这条巷子,差不?多都已经?吃遍了。

大相国寺,一座兴建于北齐的寺庙,历经?了将近三百年的风雨,盛唐时从相国寺更名?为“大相国寺”,后经?安史之乱,盛唐遗唱,十国并起,但相国寺依然巍峨不?动,以超脱的姿态亲眼见证着一个又一个朝代的兴衰与灭亡。

太祖匡定天下后,定都汴京城。大相国寺声名?在外,盛极一时,从前?章献太后在的时候,时常会摆驾前?往,聆听慧通法师讲经?,章献太后薨后,现任皇帝经?常在寺庙中为灾情?所?在地祈福。后来达官贵人络绎,每次出手豪掷百两千两白银,香火不?绝,长明灯不?灭,一时间风头无两,被尊称为“皇家寺庙”。

门口的小摊贩也瞅准了商机,嗅着味道就自发将门口的地段占据了,从前?还会有小和尚持着斋礼出来好声好气地劝着“阿弥陀佛,施主,这儿不?让置摊“,小摊们会在被劝说地那会儿好声好气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等小和尚离开后,阳奉阴违,继续蹭着大相国寺在外的名?声招揽生?意。

小和尚又劝阻过几次,后来见小摊犹如膏药一样,便渐渐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能经?得住几代人的检验,大相国寺外面?的吃食,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许栀和很期待。

她轻轻哼着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脑袋轻轻摇晃,附和着旋律。

陈允渡的视线一刻也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

她总是为哼着从未听说过的旋律,悠扬空灵,陈允渡数次屏息侧耳倾听,想?顺着她口中的旋律填词。

许栀和注意到?了身旁清浅又温柔的视线,偏头去看他,“怎么一直看我?”

陈允渡面?不?改色,仗着自己修长的指节,将许栀和的指尖分开扣住。

他的手比她要大了一圈,正正好包住。

陈允渡凑近了许栀和的耳边,将下巴抵在许栀和的肩头,露出光洁好看的下颌线,他学着昨夜许栀和昨夜若有似无的气流低喃:“我在听你的话。”

许栀和疑惑地回望她,唇刚好擦过他贴近的侧脸。

柔软的触感?一闪而过,陈允渡握住她掌心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什么听我的?”

一阵触电感?的酥麻从尾椎骨一路上移,许栀和僵坐着身子,尽量稳着嗓音问?。

陈允渡像是笑了一声,贴在鬓边几根碎发水干了,被他的呼吸扬起,轻柔地蹭着她的脸侧。

像一根羽毛,不?是已经?长成的、如树叶一般的宽羽,而是雏鸟身上细软的、鹅黄的绒毛。

许栀和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尽量去忽视自己肩头的触感?与重量。

陈允渡漫不?经?心地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像是借助马车的颠簸将她顺势揽入怀中,他轻声说:“栀和记性不?好。”

语气平静,是叙述,亦是疑问?。

他的距离靠的太近,许栀和被他的嗓音蛊惑,大脑如同一片浆糊。

半响后,她总算想?明白自己之前?说的一句话是:既然好看,你可要多看看。

现在,他听了她的。

许栀和想?通之后,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陈允渡的脸,心中雀跃。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好看,许栀和自然也不?例外。陈允渡用实际行动告诉许栀和,她今日是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她开心。

掌心的温度节节攀升,马车行进过程中吹起的风扬开了帘子,透进来一股清风,以及混着小瓣的桃花。

这个时节桃花盛开,花落如雨。许栀和忽然伸手,托住了一片从马车外面?钻进来的桃花。她不?敢用力?挤压,怕将这瓣脆弱的桃花伤到?。

半盏茶后,马车到?了大相国寺门口。

陈允渡先下来,伸手去扶许栀和,下来后,车夫与陈允渡打了声招呼,牵着马车去一侧茶摊的马厩饮茶等候。

街上人流如织、车马辐辏。

身为大宋的“皇家寺庙”,大相国寺无疑是极其壮观的。朱漆门高逾三丈,鎏金匾额“大相国寺”四字乃御笔飞白。

两侧经?幢浮雕八部天龙,宝顶吞脊兽昂首睥睨。入得三门,六进殿宇沿中轴次第铺展,重檐歇山顶的大雄宝殿巍然居中,九九八十一颗金钉镶于殿门,鸱吻衔七宝璎珞,垂脊列十尊伽陵频伽金翅鸟,振翅欲飞。

许栀和第一眼便被大相国寺的壮丽外观惊到?,她在心中暗自惊叹,后面?被陈允渡牵住顺着人流往里走,才回过神。

今日的大相国寺,依旧香火旺盛。

台阶共分为十步,两侧有接引的小沙弥,每见到?一位香客,都会奉上一朵花。他们对这样热闹的场景习以为常。

许栀和捧着那朵属于自己的花,怕捏在手中坏了。刚好前?面?也是一对前?来看花的夫妻,只?见妻子微微俯身,将头侧去,丈夫接过花,将其插在鬓发之间。等妻子佩好花,她反过来帮相公,直到?两朵花都簪上。

魏晋之后,文人墨客素爱簪花,因?此满场无一人疑虑,只?会心一笑。

陈允渡顿下了脚步,许栀和如有所?感?,微微垂眸,方便陈允渡的动作。

一朵轻飘飘的花朵被簪在了她的头顶,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看一眼镜中的自己现在是何模样。

簪好她的,许栀和反过来,踮脚帮陈允渡戴上。

也是戴完之后,许栀和才对江左风流有了更为明显的认知。少年玉面?朗月,眸如远山,身上长衫清雅,便是称其为王谢走出的世?家公子,也没人会疑窦。

步入大相国寺后,于正中央有一个香案,里面?燃着大大小小数炷香,身穿黄袍的和尚站在香案边,吟诵着《法华》与《楞严》。东西廊庑延展二?里,五百罗汉堂内檀木金身罗汉或怒目降魔,或拈花含笑,衣袂褶皱间暗藏雕刻经?文,正谓“发丝入刀,佛心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