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完菜,休息了一会儿就五点了,又赶紧跑出去接孩子。晚上六点半,孩子爸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了顿大餐。吃完洗刷完毕已经八点半,我掂着两兜垃圾和那桶油,出门去倒垃圾。

一到垃圾点就看见人偶熊了,当时还觉得那么大的人偶熊丢了怪可惜的。要不是上面沾满了垃圾,我甚至想把它带回家洗洗给孩子玩。

我把两袋生活垃圾扔进垃圾桶,却对手里的那桶油犯了愁:直接扔吧,害怕被人捡去,吃下去中毒可就麻烦了。直接倒吧,又担心积油污积在垃圾桶,给清洁工添麻烦。

看到人偶熊表皮吸满汤汁,我灵机一动,想到把油倒在它身上。为了不漏出来,我可是小心翼翼倒了好久。谁知道,哎好心办坏事!

这应该不算我的责任吧?警察也问过话了,没说什么。早知道是这样,我绝对不会去买什么蟑螂药!

……

这个人是谁?宋凯文?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艾薇薇?

也不认识。我到现在还分不清她们谁是谁。

“不好意思啊,顾记者,我没啥文化,讲话跟流水账似的。”她挤出一个笑容,脸上的细纹像秋日湖面的草叶般荡漾开来。

“真忙啊,家庭主妇也不好当。”顾扬感慨道。

“哎,就这命。”李想南低语道。

厨房燃气灶上,蓝色火苗跳动,舔舐着陶罐底部,天长日久在锅底竟熬出一朵“黑莲”来。食物的香气逐渐浓郁,是羊肉的味道。

顾扬打破沉默,问能不能去厨房看看。

当然可以,李想南说。

“家里怎么有一股儿酸味儿?”小艺朝卫生间探头探脑,她耸了耸鼻子,问出了顾扬想问的问题。

李想南解释说是草酸清洁剂,去铁锈、污垢特别有效,就是有点味儿。顾扬想起来,小时候妈妈也喜欢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清洁剂来着。果然,爱干净的家庭主妇都很相似呐!

厨房干净、整洁、明亮。

水槽上方有一扇大窗户。不锈钢防盗窗擦得雪亮,扭曲地反射着屋内的空间。窗户朝向小区的边缘,下面就是马路,没有遮挡,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视野反而比阳台更好。

垃圾桶里,小白菜切掉的根部像一朵朵绿色的小玫瑰,静静地躺在黑色垃圾袋里。翡翠似的小白菜洗净码好,盛放在红色沥水篮中。案板上堆着切成菱形的白萝卜,泛着白玉般半透明的光泽。

水槽滤网里耷拉着几坨粉白相间的肉,大概是清洗羊肉时留下的杂碎,令人想起某种碎尸。

因为要走管道,餐台尽头留下了一个凹口,下面垫了一块方形的木板,隐约可见圆环形的黄褐色油渍。看来那桶茶油平日就放在这里。

李想南掀开锅盖,白色热气奔涌而出,香气随之扑面而来。汤色洁白,姜片亮黄,羊肉在锅里随着沸开的气泡颤动,泛着诱人的色泽。她擦了把手,麻利地将案板上的萝卜撮进砂锅。

“好了,我要去接孩子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李想南搓搓手道。

顾扬实在想不出还要问什么,便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名片,叮嘱对方如果想到什么特别的,请随时联系自己。说完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哎,顾记者,等一下!”李想南从地上捡起一张金色卡片,“这是你的房卡吧?刚掏名片的时候带出来了。”

顾扬尴尬地直挠头:“对对,我就住在附近的海江酒店。”

跟李想南在小区门口分别后,顾扬发起了愁:采访平平无奇,跟陆言提供的资料差不多,可以说毫无收获。

“不知道陆言到底要查什么啊?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日常轨迹在生活,逻辑上都说得通,说不定这真的就是巧合呢!”刚采访两个人,顾扬已经被宋凯文和李想南说服。

“没有结果也是一种结果。如果他们真是无辜的,你可以帮他们洗清网暴。”小艺说,“无论是警察还是记者,从一开始就不能预设结果,不是吗?”

好嘛,帮助网暴受害者洗清嫌疑,也比较契合现在的传播主题。顾扬想。

临近中午,二人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钻进门口一家兰州拉面店,点了两碗羊汤。

搓手等待的时候,邻桌一个老头一直看他们。顾扬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老头丝毫不见外,直接端着汤碗坐到了他们桌,自报家门说免贵姓孟。

“你们是冯太太的亲戚?”孟老头神神秘秘地问。

“你是说……李想南?”

孟老头点了点头,顾扬解释说自己是来采访的,并不是什么亲戚。

“我看也不像。”对方撇了撇嘴巴道:“冯太太啊,有好多乡下亲戚,尤其是她那个哥哥,隔三岔五地来打秋风。冯老二家再有钱也填不了这个无底洞。他老娘在的时候还能管住账,老娘死了,钱就哗啦啦全流到李家了。”

冯家很有钱?顾扬有点诧异:阳光花园又老又破,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住的地方。

“你不晓得,冯老二是本地人,三代单传,拆迁的时候赔了好几套房。他们家把好房子租出去,自己住老房子。冯老二长情,舍不得他老娘,总觉得住在老房子里,老娘就还能再回来看他们。”

孟老头吸溜了一口粉丝:

“不过嘛,李想南对婆婆还算可以。冯老二经常出差,老太太中风,整整躺了三年,都是她端屎端尿伺候。

老太太脾气差,说话那叫一个难听,一不顺心就砸东摔西,我们在楼下都能听见她家噼里啪啦地响。但人家李想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背她下来透气。”

小艺哂笑道:“怪不得冯老二长情,敢情孝心都外包给老婆了。”

孟老头不以为然道:“男主外,女主内,她没工作,承担家中事务不是应该的吗?当年李想南只是一个外省打工妹,能攀上冯老二这个本地人,多少人羡慕!她长得一般,也就是年轻,再加上听话勤快,这才过了老太太这一关。”

孟老头又扯了一堆家长里短的事情,顾扬听得脑壳疼,赶紧转移话题,问他知不知道平安夜人偶熊烧死的事情?

孟老头挑起一片羊肉,用假牙慢慢嚼着,半晌才煞有介事地说:

“不是我多嘴,那女人啊,有点子晦气,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把油倒人家身上嘛!天天上燃灯寺祈福,这下倒好,一条人命把福气全干没喽!”

“燃灯寺?”顾扬和小艺异口同声道。刚才他们跟李想南聊了半天,对方都没提半个字。

“也不是天天,估计每月去个几次吧。有人撞见过。她每次都自己去,神神秘秘的,跟啥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孟老头嚼着白萝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讪笑道:“对了,你们采访的话要到处跑吧?我家卓别林不见了,你们帮我找一下好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