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我管你是谁,就算此刻你是这间房中的县主,我也要跟你做对水鬼夫妻。”

“我是包三水的姐姐,包大妹。”李玉突然说道:“夫家要将我卖去突厥,他带我逃走将我藏在了船底。”

众人皆安静下来,盯着她,又面面相觑。

“这张脸的确是很像的。”一人说道,按住她的手松开,李玉从甲板上爬了起来。

“你当真姓包?是包三水的姐姐?”

“对。”

话音刚落,门外便闯入一个身影,口中叫道:“胡说,你明明就是县主李玉。”说罢,庄上鹰扑了上来,刺出手中短剑:“老娘现在就拿你这条狗命去祭我阿姐。”

李玉侧身躲了过去,喊:“谁拿谁的命也不一定呢。”

武景昭并未跟着庄上鹰上去,她对那凶手并没有什么仇要报,转身就朝着崔知越所在的船头走去,刚刚庄上鹰无意间提及江月楼是仿海鹘所造,因此崔知越一定是见过海鹘工图,因此才会知道船尾此处有夹层。再加之她此前疯疯癫癫,突然又清醒过来,若她是装疯卖傻,自己此前在她房中的举动怕是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了。

武景昭步履匆匆,在船底冷风缠绵的长廊下遇见了她,独自一人,某种莫名的痛楚浮动在她尖瘦的脸上。

“越妹,你这是去何处?”武景昭柔声问道,手中把住长剑。

“我来找你。”崔知越道:“我也别无其它的去处了。”她们互相对视,突然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武景昭拔出剑来,抵住她的喉咙:“图纸呢?”

“难道你是东瀛细作?”崔知越却并不害怕,只执着问道:“你出身高贵,为何要做这样的腌臜龌龊之事。”

“你不用再说,图纸呢?”武景昭再次问道:“想活命,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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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

第六十五章

崔知越说:“工图不在我身上,否则我也刚刚也不会叫你搜身。”

“那在何处?”武景昭问。

“我藏在上面船舱的隐秘处。”崔知越抬头看了看二层的甲板:“你若要,就自己去拿。”

武景昭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道:“你得和我一起去,若是诓我,就将你丢下江去喂鱼。”说罢拉扯着她朝着夹层走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爬上甲板,崔知越嗅到一股恶臭,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先前藏海鹘工图的船主厢房中,身后的武景昭干呕几声,推着她的肩闷声道:“愣在此处作甚?还不快走!”

“那工图,就在床榻的尸首下面压着。”崔知越道。

武景昭听了一脸厌弃,捂着鼻子说:“你去拿了给我。”她的长剑抵住崔知越的背脊:“休要耍花招。”

崔知越微微偏头,缓缓迈步走向那具床榻上的尸体。船身微晃,那床裹住的丝被已让尸水浸出大片灰褐,蚊蝇飞落又起,夜色中一切都静得瘆人,只有剑尖随她步履微微颤动,刺在背脊上一寸寸逼近骨髓。

她伸手抓住尸体的头颅,指尖一阵凉意袭来,皮肉像烂泥一般滑腻脱落,连带着一缕发丝黏在她手腕上。她强忍恶心,将尸身的发髻松开,偷偷拔出黏在头皮上的一根发钗。

“休要磨蹭!”身后的武景昭喊道。

“哎呀,全被尸水浸坏了,你自己看”崔知越突然道,武景昭几乎想都没想凑上前来,就在这一刹那,崔知越身形猛然一侧,左手猛力推翻床沿残躯,一股尸液飞溅而出,溅了武景昭一脸,几只肥大的蚊蝇也在她唇边嗡鸣。

“贱人!”武景昭惊怒交加,慌忙后退擦拭。

而崔知越早已借机一个转身举着发钗插进她的左眼!武景昭惨叫一声,捂着脸跌在地上满地打滚哀嚎。

崔知越拾起地上的长剑,夺门而出。身后武景昭大吼,艰难爬起,却因地上湿滑,一个踉跄又滑倒在地,又被那恶臭冲得差点呕出胆汁。黑暗中,崔知越已然掠入画舫回廊,裙摆扫过潮湿甲板,耳中只听得自己急促心跳与武景昭嗷嚎声。

金钗入眼足两寸有余,她似乎还能说话,但也活不长。

李玉与庄上鹰已互相缠打至船头,船头的风已将两人长发吹散,衣袍猎猎作响,宛如夜战荒原的死敌,谁都不肯退让半分。那些力夫手中没有刀剑,又突然得知对方是县主,纷纷避之不及不敢乱掺和。

哐当一声,李玉手中的剑被砍掉在甲板上。

“我早该在船底就拿了你这条命。”李玉扶着被砍伤的手腕,咬牙道。

庄上鹰冷笑一声,额前发丝贴着带血面颊:“是你自己蠢钝,怨不得我命长。”她欺身上前,将短剑横割在李玉的脖子上:“少说废话,我现在就送你去见我阿姐。”

“等等。”回廊下突然跑出一人,正是崔知越:“我有话要问。”

“还有什么好问的。”庄上鹰不耐烦道。

“我早就知道你并非真正的县主。”崔知越看着李玉道:“萧晟曾传我书信,提及他在查证此事。但是”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迟疑:“既然你已打算要借意外害死所有人,为何这次寿宴,你并未将我算计在内?”

“哼,我知你生性胆怯,从龙门山下来之后便不敢再露面。”李玉冷笑道:“更何况,若死的人和龙门山上的人完全一致,反而显得更为刻意了。因此对你我另有安排,若你没上船,此时你早已和萧晟一样在洛阳城中消失,人人皆会以为你们私奔了”

崔知越点点头:“我原以为你会放过我。”

李玉冷哼一声:“我也是为了自己。”

“你原名叫什么?等你去了,我还能为你立个衣冠冢。”

“我姓包。”李玉说道:“要真正说来,我也姓武。”

几十年前,她的阿耶包四,原本不姓包,而姓武。

二十四年前,包四尚在郡王府为奴,所做皆是最卑下粗役,偶得主子一时兴起,许他与同府洗衣婢桂儿成了亲。若包四本就是贱籍出身,也便罢了,这一世认命低头,粗茶淡饭中混个温饱便是。偏他年幼时乃才人武氏远亲的富庶人家,十五岁前衣食无忧,金银少爷未曾吃得一日的苦。怎奈家道中落,被歹人所害,突遭抄家贬籍,父兄流放,他也被卖入郡王府,被剥了祖姓改名包四,沦为官奴。

新婚未及两月,桂儿便有了身孕。原本他的孩子也应姓武,更何况在自己进郡王府之后,武氏突然被立为后,若家中未被人害,他和郡王一般,享皇亲国戚之福,现在却要每日捧着李家人的尿盆屎缸过活。

包四知道,若自己不想办法,桂儿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也只能是贱籍,若是女儿说不定会被卖为官妓,若是男儿也会过和自己一样的人生。

恰好那郡王侧妃也同时传出了怀孕之喜。她出身士族,与郡王情分甚笃,府中上上下下皆将那孩子视作未来的“贵胄之苗”,百般呵护。

包四心头暗动。若真能设法将桂儿腹中的骨肉,调换与侧妃腹中之胎呢?此念一起,便如毒蛇啮心,怎都挥之不去。理智告诉他此举不义,更非人事,可另一个声音却在耳畔低语:只此一回,便能换孩子一生命数,他们也许能从此脱离贱籍,复姓武氏。包四从未觉得命运竟可由自己亲自改写下定决心的那夜,他坐在柴房的暗影里,听着外头风吹枯枝簌簌作响,刮得自己的心肺瘙痒作乱。